“嗬嗬,慄兒。”峇釐輕聲笑着,緩緩睜眼。
“父親!父親!我就知道,父親一定不會死的!”慄兒抱着峇釐的脖子,又是一通嗚咽。
“塔坨說的沒錯。此番一戰,我命數已盡。慄兒,燭瀧溝今後,就交付與你了。”
“父親……”
“這些恩桃村的百姓,非人,非妖,反倒還有些歲月能撐下去。慄兒,你將村民帶入燭瀧溝,好生照顧,讓他們,安度餘生。”
“父親……”
慄兒抽抽搭搭的,一張鼠臉哭得變了形。
峇釐還在低聲與他交代着什麼,身後那數百隻耳鼠精銳部隊,更是哭得響徹雲霄。
生離死別,總讓人無力。
妖獸生涯漫漫無期,比之白駒過隙的人族,於生死而言,雖有不捨,但大多灑脫。
如自戕的卿爾;如淡定的峇釐。
他們對生與死,沒有特別強的執念,要走的時候,不會拖泥帶水。
有執念的人,是邱葵。
她因無法幫助峇釐及恩桃村,陷入無盡的頹喪,“咒語因妖貓王而生,爲何不因他死而解?”
塔坨搖頭:“妖族向來子嗣艱難,妖貓王這喪子之痛,算是刻骨銘心了。非妖丹,難以化解。”
說完,他又極爲輕蔑地嗤笑一聲:“嗬,我就從來不玩下咒,這種下三濫的遊戲。”
邱葵擡眸,無力地瞥他一眼,“你是不會吧。”
“給我點兒血。”
“幹嘛?”
“試試,下個咒。”
“爬開。”
塔坨冷哼一聲,高傲地走開兩步。
這時候的邱葵,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不久之後,塔坨會因愛成魔,爲她,立下此生唯一的一道咒約。
一道,便是天毀地滅,也無法掙脫的咒約。
不過現在,因爲他的這一番胡攪,邱葵心裏的陰霾沖淡許多。
峇釐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眸。
幾百只耳鼠,同時嚎啕大哭,那悲痛欲絕的聲音,令她的心情再次惆悵起來。
“客人姐姐。”慄兒臉上的淚已經被風吹乾,皮毛黯淡,沾滿血污,但眼神異常堅定。
彷彿一夕之間,便成長了起來。
“客人姐姐,您的刀……”他指指邱葵腰後的砍骨刀,“可以收納亡靈?”
“收納?”邱葵一懵,這倒是個新鮮詞,“抱歉啊,慄兒,我真的看不見我這刀,有什麼不同。但是塔坨說過,可以吸附魂靈。但我真的看不見,我眼裏,這就是一把普通至極的刀。”
最多,也就比普通的刀,快一點兒。
“姐姐能給慄兒看看嗎?”慄兒眼巴巴的。
邱葵怕他有什麼危險想法,但又不忍拒絕他,只好抽出刀,緊握在手裏,“你就這樣看,行嗎?”
慄兒倒是不介意邱葵的謹慎,他看了看刀刃,上面纏繞着四道亡靈,一隻千年修爲的?鼠,三隻七百年修爲的魚。
“姐姐這刀,可否劃一劃我父親?”
她急忙衝三步開外的塔坨招招手,“塔坨,瞧你忽悠的,這孩子真要我砍峇釐族長!”
“那就砍啊,反正都死了,他不會有痛感。”塔坨淡淡道。
“你死了,我一定狠狠給你一刀!”邱葵瞪他一眼,再俯身,對着慄兒解釋道,“姐姐這刀啊,是廚刀,不是屠刀。峇釐族長,是姐姐尊敬,愛戴的族長。他是爲解救族羣犧牲自我的大英雄。姐姐這刀,不能對着英雄。”
“那姐姐把刀,借我一用可好?”慄兒並不想爲難邱葵。
“這……你真想砍、砍你父親的遺體啊?”邱葵對妖族的行爲,理解無能。
“無妨。”塔坨走過來,一把抽出邱葵手裏的刀,遞給慄兒,“去試試。”
“塔坨!”邱葵怒。
“別擔心,又不是像你一樣,搞得碎屍萬段,皮開肉綻的。只是輕輕劃拉一刀。”塔坨嘴角還帶着笑。
“惡趣味!”邱葵咬牙切齒地擰了他胳膊一把。
硬,槽!
慄兒拿着邱葵的砍骨刀,先是細細摩挲一番,這才蹲到峇釐身上,拉過他的爪子,在掌心,輕輕劃下去。
鮮血順着刀刃沁出來,不多,傷口很淺。
“沒有。”慄兒看看刀,又看看雙目緊閉的峇釐,神情再次絕望。
“看來,這刀認主了。”塔坨一把拉過邱葵的手,掰開指縫虎口,細看一眼,“你以前握這刀時,可有受過傷?”
“小女子天資聰穎,打小就練刀,說出來別不信,從未受過傷。”邱葵得意至極。
塔坨:“看來,這刀今天才認主。”
“認主?”邱葵疑惑。
“或許是你將它帶出匠魂谷,讓它有機會接觸到亡魂妖靈,這纔開啓了靈智。”
“你的意思是,連我的刀,都比我有潛力?”
邱葵很傷自尊,匠魂穀人人都不能進化異能,墊底食物鏈。如今,她從匠魂谷帶出來的一把刀,卻都能開啓靈智!
這說明什麼,說明匠魂谷的人,活得還不如一個物件。
得虧是有結界庇護,否則,若是匠魂谷內的花草樹木,鍋碗瓢盆,雞鴨魚鵝都開啓了靈智,修爲妖族,那她赤貧匠族人,豈不是再次淪入水深火熱之中。
邱葵打了個寒戰,越想,越是覺得心驚膽戰。
“慄兒,過來,刀還她。”塔坨的話,驚醒了正在杞人憂天的邱葵。
塔坨又道:“這刀已經認主,便是這人渣渣死了,這刀也會陪葬,不會苟活於世,更不會再覓他主。”
邱葵聽着這話,心底的寒氣更甚。她怎麼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若不是這刀,如今已經認主,是不是但凡一個誰,都可以殺掉她,搶走刀,取而代之?
這刀,現在可比她邱葵精貴得多。
邱葵看着慄兒遞過來的刀,上面鵪鶉蛋大小的豁口,倒像一張咧開的小嘴。
“姐姐,拜託你了。”慄兒雙手奉刀。
邱葵雙手接過後,這才改爲單手持刀,“我試試吧。”
如今天地沒有輪迴,身死魂滅,或許,有個去處,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