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捏拳,最後的容忍在這片無聲的沉默中碎裂,塔坨一拳,擊碎了門板,露出堂屋裏,觸目驚心的一幕。
花婆婆整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旁邊的矮几裏放着一個陶盆。
陶盆裏長着一株苗,一尺來長,周身油綠,卻是栩栩如生的龍形。只是這龍,沒有角,若不是那身鱗次櫛比的龍甲,威猛鋒利的鷹爪虎掌,倒真叫人一眼看成蛇。
只是這株龍形的綠苗,從身體裏延伸出了數以萬計的嫩綠細莖,宛如吸管一樣,紮在花婆婆身上,將她吸的,只剩下一層乾癟癟的皮,包裹着矮小的骨架。
“花容,你死不足惜!”
塔坨神色陰沉,擡了擡手,一記掌風掃去!
花婆婆的屍骨隨即化爲齏粉。
那株龍形綠苗,發覺被突然斷掉供給,千絲萬縷的綠莖,開始怒嘯,纏繞,向着塔坨的身軀穿刺過來。
“想延續月貌,憑你,也配!”
塔坨一手揪住那纏繞過來的細莖,狠狠一扯,連帶着陶盆,一起拽離矮几,捏在了他手上。
陶盆劇烈顫抖着,似在掙扎一般。
“你們的悔不當初,與我何干!”
塔坨沒有理會那陶盆的掙扎,手指微微聚攏,整個盆身,碎成光點,消失無蹤。
唯獨那株龍形綠苗,懸浮在空中,周身縈繞着一層微微白光。
它收回自己張牙舞爪的細長莖條,衝着塔坨偏了偏頭,安靜了下來。
“他們都不配,不是麼?”
塔坨的手捏在那龍形綠苗的頭上,沉疑一瞬,嘴角微挑,輕嘲道:“你蠢,活該!”
話畢,一聲龍吟,破天長嘯!
那株龍形綠苗,已經在塔坨指尖下,化作一縷怨念,煙消雲散。
砰——
一聲巨響,整個地面都在劇烈地搖晃着。
塔坨轉身,走出堂屋,看見院中那口井,劇烈翻滾着黑色濃霧,像是有什麼東西,就快破體而出一般。
難道這井底,除了月貌的妖骨,還有別的東西?
他向着那口井走去,剛剛靠近,就見井口濃霧一震,似有什麼東西噴濺出來。
他側身避開,晃眼一看,是兩坨,一坨黑白團子,一坨……小人姑娘!
塔坨上前兩步,單手一抓一提,將人險險接下,避免她摔個頭破血流。
“塔坨!”
邱葵立定站好,這才發現對面站着的人,正是塔坨。
不過,是有一點兒陌生的塔坨,與她在水鏡中望見的形象一致,月白的單薄長衫,漆黑如墨的及腰長髮,白皙潔淨的一張臉,五官精緻得不像話,但那雙清冷的瞳孔裏,沒有一點兒妖異的氣勢。
這就是一個絕美的人族男兒,與塔坨既神似,又不相似。
“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怎麼會在這裏?”
兩人異口同聲,顯然,彼此都在彼此的意料之外。
邱葵沒急着回答塔坨,反而是看了眼熊貓妹妹的位置,想起她失明瞭,趕緊小跑過去,將她扶起來。
“沒事吧?”她問。
塔坨在邱葵轉身時,一眼瞥見她脖子右側的一道寸長的血痕,流下的血,將灰褐色的衣衫浸透一大半。
他問:“你的脖子,誰傷的?”
邱葵下意識地看向熊貓妹妹,還沒開口,便見熊貓妹妹倒飛着摔了出去,直接撞碎了背後那面青石板拼湊的院牆,抽搐一下後,嗆出一口鮮血,隨後便不再動彈了。
“塔、塔坨……”
邱葵呢喃着,她不敢去查看熊貓妹妹的傷勢,只是覺得,現在的塔坨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兒。
邱葵上前兩步,想要順毛捋,安撫塔坨。
她手纔剛一擡起,就被塔坨握住了手腕,接着,他俯身,歪頭,一口含在了她頸項間的傷口上。
邱葵倒吸一口涼氣,倒不是疼的,而是因爲塔坨伸出舌頭,在舔舐她的傷口,溫溫熱熱的舌尖,卷裹着她半凝固的血痂,一點一點融化,吞噬入腹。
邱葵渾身戰慄,發麻,雙腿軟弱無力,鼻子間都是塔坨氣勢洶洶的血腥氣,她雙手攀在塔坨的肩膀,緊抿着脣,勉強站穩。
塔坨卻忽然雙手掐住她的腰,往懷裏摁了摁。
“塔坨……”
邱葵不敢動彈,只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別計較,別計較,塔坨不對勁,他肯定不對勁,千萬不能動。
這就像是你被猛獸突然盯住,無處可逃,又無力反擊的時候,靜立沉默,釋放善意,是你最穩妥的保命法子。
眼下的塔坨,身形雖然無限趨近人類,但那蠻橫的性子,比妖獸形態的他,還陰晴不定。
邱葵聰明地閉上了嘴,等待塔坨情緒的安歇。
過了好久,久到邱葵都開始質疑塔坨的意圖,莫不是想要通過這道傷口,把她體內的血吸光?
就像是蝙蝠妖一樣……
邱葵哆嗦一下,羞澀火熱又心猿意馬的身子,瞬間冷卻了下來。
塔坨微微蹙眉,這小人渣渣,味道又變了。
他擡起頭來,直了直身,一臉不爽地舔了舔脣角的血漬。
他這是,沒盡興啊……邱葵再一哆嗦。
“井下是什麼?”塔坨問道。
這題我會!邱葵鬆了口氣,急忙答道:“輪迴道。聽熊貓妹妹說,是用九十九顆妖丹照亮,和九十九具妖骨鋪就的輪迴道。”
“九十九具妖骨,可不夠鋪就輪迴道。”
“嗯?”
邱葵隨即一琢磨,熊貓妹妹的確只說過需要九十九顆妖丹、妖骨,但沒有說只需要九十九具妖骨。
“得無數妖骨……纔夠支撐輪迴道的骨架。”他淡淡說道。
邱葵見塔坨眉頭緊鎖,似乎對輪迴道一事,並不知曉。
“你不是來這裏接我的啊?”她的小心臟,突然有點兒失落。
塔坨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沉默一息,誠實回答:“我爲解決別的事而來。”
“什麼事?”邱葵忽地想起最後見到塔坨時,他是向着東南方向走去……
“啊!這裏是花婆婆家!”邱葵旋即反應過來,正環顧四周,被塔坨拖住,“走吧,去解決運稱樓的事。”
“哎,花婆婆呢?你別拉我啊,還有熊貓妹妹呢……”邱葵連連回頭,卻被塔坨不耐煩地直接捉住腰,一把扛在肩頭上。
“放心,死不了。”
他動了動手指,攀在牆頭的一根細長藤蔓,頓時飛撲過去,卷着了熊貓妹妹的粗腰,接着,藤蔓的另一頭伸到了塔坨手上。
踏着初秋的曙光,塔坨一手扛着邱葵,一手託着熊貓妹妹,往禽夕鎮的陣型中央走去。
整個禽夕鎮外圍的結界,開始搖搖欲墜地晃動着。
莫說是附近的妖市開始惶惶不安,便是距離禽夕鎮十萬八千里外的西莽原林都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盤古之心刻下的印記,越來越重!
公正堂內的氛圍,更是雷霆交集,劍拔弩張。
“真的要對他下手嗎……”
躍勒一掌,劈碎他面前,刻着百里私引的信使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