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葵趴在塔坨肩頭,翹着小腿無聊地晃着,上面的視線果然比較好,但是……被人扛着走,就不是太好了,硬邦邦的,膈得腹內翻江倒海般難受。
“不能。”塔坨直接拒絕了。
“爲什麼啊?”
邱葵同情地看着被一根藤蔓套着,一路拖着前行的熊貓妹妹,默默點上一炷香,還好妖族皮糙肉厚。
“不省心。”塔坨言簡意賅的答案,叫邱葵無言以對。
這一路,邱葵看見了生與死的交集。
明明沒有下雨,長街的青石板卻是溼的,那是涓涓血流匯聚成的淺坑。
塔坨踏着殘肢碎體往前走。
這些死去的,都是運稱樓的護衛,裏面有奚家世代供養的人族武士,也有僱傭關係的妖族流犯,三五成堆地橫在路邊,毫無生氣。
另外還有今日來喫席的食客,無論是蹭白食的,還是參賽拿獎的,此刻都昏昏欲睡,倒在長條餐桌上,眼皮翻白。
那些提供水鏡實時傳輸的藤蔓,全部枯萎,結出來的水鏡也都消失了。
整個禽夕鎮,安靜得宛如死城。
“他們,是不是不對勁?”邱葵問。
這些人的狀態,與邱葵打探來的消息內容不相符合。
“死透了,有什麼不對勁?”塔坨步履沉緩,不急不躁,依舊是那副閒庭漫步的懶散樣子。
邱葵指了指擺放在街側的長條餐桌,“我是說這些食客,與喫完太歲肉的狀態,不太相符啊。太歲肉不是讓人癲狂,欲罷不能嗎?可是瞧瞧他們,都昏厥了。這,症狀不符啊。”
暈厥了還怎麼喫東西?
不能喫東西,也就撐不死了。
但剩下這麼多餐食,難道每一個人都要受到運稱樓的懲罰?
邱葵小臉都快皺成核桃仁了,才聽見塔坨慢悠悠道:“本就不是太歲肉導致的昏厥,何來太歲肉的症狀?”
“……那他們喫的什麼?”邱葵問。
塔坨搖頭,“你得問峇釐,這一步驟,由他負責。”
“靠!你們果然在暗中搞事!”邱葵氣得在塔坨肩頭上扭動起來,被他一巴掌扇在尊臀上後,頓時老老實實,委屈巴巴,“爲什麼瞞我……咱,可是生死與共的好朋友啊。”
邱葵語氣弱弱的,爲什麼瞞她,她心裏沒底嗎?當然有底,就是因爲她弱,容易拖後腿,造成麻煩的局面嘛。
“唉……”塔坨難得嘆了口氣,“瞞不瞞你,有什麼關係嗎?你突然從輪迴道冒出來,差點沒嚇死我。”
“大妖神之軀還能被……”邱葵的話,戛然而止,塔坨的大妖神之軀,爲什麼變成人了?
“大妖神之軀……”塔坨輕蔑地笑了笑,“你怎知我丟下的,不是枷鎖。”
“是你主動變成這樣的?爲什麼啊?那你還變得回來嗎?”邱葵很是震驚。
她從熊貓妹妹的話語中,不難判斷,所謂的衆神混血之魄,承載下來的,應該是整個神族復甦崛起的希望。
這般寶貴的血脈,爲求存活,不惜犧牲整個輪迴道都要託生爲妖神軀,以避天劫。
沉默須臾,邱葵開口問:“塔坨,你的妖丹……完整嗎?”
塔坨的腳步一頓,周身氣壓沉沉。
熊貓妹妹一路被拖着地板磨,蹭得後背的毛都掉光了,她正準備翻身,換個部位禿嚕皮,就聽見邱葵問出這麼一句不要命的話。
這話,在妖族,就好比你問一個意氣風發的雄獸——你的繁衍蛋完整嗎?
敢質疑大妖神之軀是不是殘疾的……這人族姑娘腦子有坑吧!
熊貓妹妹默默有些慶幸,她瞎了。也不知那位祖輩們口中見首不見尾的神祕大妖神,此刻是什麼表情。
蒼天大地保佑,萬萬不要連累她一個禿子。
“不完整嗎?”邱葵又問。
因爲她看見塔坨停了下來,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還是很擔憂。
她習慣性地捋着塔坨的黑長直髮,順了順,安慰道:“沒關係,無論是你的幼獸形態,還是全妖體形態,亦或者現在的人形態,都很好。你一直都是你。外在的表現,沒有任何干擾,我喜歡你的每一個瞬間。”
“喜歡我?”塔坨輕輕笑着,低沉的聲音帶動着胸腔的共鳴,一起一伏。
邱葵的臉,突然有些紅,她是不是說了什麼有歧義的話啊……
現在的塔坨,是個人呢。
她的身子僵了僵,手指扯了扯領口的衣衫,突然沒法覺得自己是被一頭野獸馱在身上,而是意識到,她正被一個男人,扛在肩頭。
那男人的臂彎,正牢牢鎖在她臀下。
騰的一下,邱葵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臉頰紅的像是紅燒雲。
塔坨嗅了嗅鼻子,有些奇怪,這小人兒的味道,怎麼說變就變了。
但這是什麼味道,他從不曾聞過,很甜,很燙,他稍微多吸兩口,便覺得耳根發癢,渾身燥熱。
這他嗎的,到底是什麼味道?
作爲現場唯一的旁觀者,熊貓妹妹尷尬地吸了吸鼻子,爲什麼覺得空氣中,有股戀愛的酸臭味兒?
在這屍橫遍街的地方,開啓戀愛模式,會不會有點兒太虐心了?
邱葵沉默地抿着脣,突然不再嘰嘰喳喳問什麼了。
塔坨自然沒有主動交代的習慣。
兩人就這麼沉默着,氣氛有些微妙,踏着血水,向着運稱樓前的廣場走去。
食客都倒了,大胃王賽的重要一環已然斷裂。
最終的評比出不來,所謂的獎品自然無所謂,無論是七星寶鼎塔,還是千年人蔘,在這一刻,突然都沒有了意義。
塔坨站在運稱樓前的廣場上,這裏已經空無一人,包括整座運稱樓,都陷入一片死氣沉沉中。
他鬆開手裏的藤蔓,熊貓妹妹劫後餘生地吁了一口氣,幸好,保住了肚皮上的毛。
塔坨一手扶着邱葵的小腿彎,一手扶着她的腰,將她輕輕放在地上。
邱葵臉色紅彤彤,擡眸,瞟了塔坨一眼後,忽地又垂下眼眸,黑長黑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着,像是在展翅的蝴蝶。
“我硬嗎?”塔坨突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