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地勁道結實,雖表面十分光滑,但是,腳踩不破,壓過無痕。
但這樣的地面,對行走時的平衡感要求很高,邱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湊到了巨大的蘑菇跟前。
“哎,醒醒。”她話音落。
那女子睫毛微微一顫,便睜開了眼。
邱葵見她背對着自己,笑了笑,問道:“你這蘑菇不錯,你可是太歲一族?”
那女子聽到太歲一族,肩頭一顫,微微轉過身來。
邱葵這纔看見,她的真容。
那是一張飽經歲月的臉,滄桑,憔悴,溝壑縱橫,鬆弛,斑駁,滿頭華髮。
“……”
邱葵一瞬,陷入呆怔中。
這女子,好生違和啊。
她的手,宛如青蔥,嫩白細膩,身形更是姣好窈窕,如同十六七歲的少女,但卻頂着一張彰顯歲月的臉。
這是……
邱葵往前湊了湊,一陣微風浮動,那些菌絲左右晃盪着。
“小心。”那華髮女子提醒着,“不要觸碰這些菌絲。”
“啊?哦……好,好的。謝謝您。”
邱葵急忙後退一步,避免微風將那些菌絲吹拂到自己身上。
“您是……”
“奚冉。我叫奚冉。”
“奚冉?您是奚家人!”邱葵震驚不已,“那、那、那運稱樓少主,奚沉是您的什麼人?”
“奚沉……”奚冉苦澀地笑了笑,“算起來,應該是重孫一代了吧。”
“您是奚家老祖?”
邱葵瞠目結舌,這禽夕鎮,難道是長壽鎮不成,遇見的人族,年歲都不小。
“我是奚沉的太姑奶奶,我這一生……並未孕育兒女。奚沉是我大哥一脈子孫。”
“可您,爲什麼在這裏?這些菌絲,都有毒嗎?那您是被囚禁在這裏?”邱葵連珠炮般地發問。
“我在這裏,待了上千年之久。至於這些菌絲,確實有毒。不過,我並非被囚禁在此處,我只是……”奚冉欲言又止,轉而問道,“倒是小姑娘你,怎麼從天而降?”
“我哪算是從天而降啊,我就是……”邱葵擡頭,望了望上面,突然閉上了嘴。
這是什麼?星空嗎?
頭頂之上,看不見祭臺的任何痕跡,只有無邊無際的幽暗,還閃爍着數不勝數的星辰。
太歲領域裏藏着奚家祠堂就夠震驚了,但祠堂裏還藏着屍山血海的輪迴道。
更令讓人思緒崩潰的是,輪迴道下面,這藏着一片星空?
這算什麼?血腥下的浪漫?
邱葵指了指上面的萬里星辰,問道:“幻術?”
奚冉一愣,反應過來,對方問的是這片蒼穹頂。
“是太歲一族的孢子。但是……難以繁衍,已經逝去好些年了。如今懸浮在黑暗中,唯一的用處,或許只剩下……照明。”她笑了笑。
雖然這位奚家太姑奶奶的氣色很是憔悴不堪,但是還挺……有意思。
邱葵也跟着笑了笑,她盤腿坐好,眼下倒是不急於找塔坨了。
“我長得很奇怪嗎?”她問。
邱葵搖頭,繼而從空鐲裏拿出一些包紮用品,開始清洗掌心上的傷口。
奚冉哪怕坐着,腰背也挺得直直的,儀態非常好。
她的視線落在邱葵手上,問道:“小姑娘也學廚?”
“嗯。”邱葵點頭,而後用包紮好傷口的手,重新握住砍骨刀,虛晃兩招,“不過現在,也兼職屠宰。”
奚冉渾濁的眼眸閃過一絲警覺,“屠宰什麼?”
“嗯,難說啊。之前是妖獸,現在……”邱葵屈起手指,敲了敲染血的刀刃,“奚家人,倒也不錯。”
“你與奚家有仇?”奚冉問,神色詭異地放鬆了許多。
她與奚家有仇,這奚家的太姑奶奶爲什麼反倒鬆了口氣。
“眼下,不止我瞄上了奚家,便是公正堂,也緊隨其後了。”邱葵看着眼前這座以囚禁之名,行庇護之實的巨大菌菇,突然靈機一動,大但推測道,“您可認識佰伊?”
奚冉瞳孔微微一震,片刻後,別過臉去。
“看來您是認識佰伊了。”邱葵蹙緊眉頭,有些不解,“你們奚家,與佰伊到底是敵是友呢?奚家利用佰伊害人,佰伊又良心未泯,私下裏救人……這一波轉一波的,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啊。”
奚冉沒有想到,這小姑娘知道的不少。
“你可是昨日,跌落入井內的那位姑娘?”她問,目光咄咄。
“佰伊告訴你的?”邱葵神色警惕,“你和佰伊,什麼關係?”
奚冉沒有回答,只是突然有些焦急地問道:“你可以放我出來嗎?”
“你不是說這些菌絲有毒嗎?那我要怎麼放你出來?況且,你可是奚家人,我爲什麼要放你出來。你既然輩分如此之高,又被放在這樣的地方里,想來有着極其特殊的地位。我還琢磨着,用你當人質,脅迫奚沉束手就擒呢!”
邱葵一擡下巴,裝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兒來。
“小姑娘,奚家造下的孽,我親自償還。但此刻,佰伊凶多吉少!還請你務必幫我一把。”
奚冉聽聞這姑娘並非奚沉一派,一時激動起來,但又見她不願出手相助,頓時有些急了。
“佰伊凶多吉少?”邱葵低頭,嘟囔道,“難怪輪迴道需要臨時修補,與佰伊的身體狀況有關?”
“小姑娘!看在佰伊救你一命的份上,你放我出來,好嗎?”奚冉苦苦哀求。
她的話,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這是奚家人慣有的家風麼。
佰伊從不挾恩圖報,溫溫和和,宛如峇釐的翻版。
“放我出來,再晚,佰伊就真的沒命了!”奚冉表情突然變得很是凶煞,乾癟枯皺的臉上蘊起一層一層的黑霧來。
邱葵捏緊了砍骨刀,問道:“怎麼個沒命法?掛在你這蒼穹之頂上,成爲你收集到的一顆星辰嗎?”
奚冉收斂住周身迫人的威壓,突然頹敗地蜷縮起來,雙臂環胸,指尖摁在肩膀上,略微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