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彘見我聽得這樣仔細，嘴角立馬揚了起來。
快說啊！我連聲催促。
他緩緩眯起眼，作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慢吞吞地應道：那四個皇子，倒是跟隨先帝一道入了長安城。可好景不長，沒過一個月的功夫，他們就因水土不服，一個接一個地夭亡了。
水土不服？我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微微揚眉，長安城的風土怎麼可能會這般難以適應？
就是說啊劉彘的雙眸微微閃爍，就算一個兩個有所不適便也罷了這廂四個皇子一道夭亡，屬實也太巧合了再者說，他們地位尊貴，又是先皇與原配王后所生的嫡系，怎麼可能光是一個小小的水土不服就要了性命？表姐是不是也覺得此事蹊蹺極了？
我見他話裏有話，便稍稍輕咳一聲，狐疑道：你你究竟想說什麼？
這小豬崽子的黑眼珠子動了動，似是要將人吸進去，表姐從前教過彘兒：若是猜不透某個離奇事件背後的緣由，就去仔細想一想其中的利害關係。他頓了頓，繼而深深看着我：此事發生之後，誰會是最大的受益人呢？
我抿起脣瓣，暗自嚥了下口水，稍稍向後退了一小步，厲聲啐道：我不知道！
哦？他步步緊逼，滿臉皆是嘲諷之意，這裏頭的彎彎繞繞也並不算複雜，表姐這般聰慧機敏的可人兒，怎會捋不清楚？
我立馬昂着腦袋，斜眼瞥他，並不搭話。
他勾起一側脣角，自顧自地回道：那位原配死後，宮中最受寵的便只有竇氏了。而等到排在最前頭的四位皇子夭亡之後，‘長子’這個身份就一下子落到了我父皇的頭上。他一邊咂嘴一邊挑眉點頭，果然，沒過多久，羣臣便哄着先帝早立儲君，以定民心。而先帝自然只能立了我父皇爲太子子憑母貴，竇氏也順理成章地被冊立爲了皇后
那這麼說，皇帝舅舅纔是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嘛！我死死咬着牙，立馬嘲了這一句。
非也非也。他半分也不着急，父皇那一年才只有**歲而已，心智還未大開，如何能有本事計劃這般周密？
我登時譏笑了半晌，冷聲諷道：年紀小又如何？你今年不過也才七歲罷了，就能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無形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劉彘彷彿並不在意我話裏話外的嘲諷之意，愈發得寸進尺道：多謝表姐誇獎了。
哼！我索性白眼一翻，偏頭不看他，你不過就是想說——這樣大逆不道、害人性命的醜事是我皇外祖母乾的？
劉彘的雙眸微微帶了絲亮光，難道不是嗎？
我霎時間反問道：我從未聽說過先帝在當代王的時候，有什麼原配的代國王后！更是不知道哪來什麼排行靠前的四個皇子！朝野上下人盡皆知，我皇外祖母是名正言順的正室，而你父皇也自始至終都是長子的位份！這話剛畢，我又諷了句：表弟素日裏若是無事可幹，還是不要聽那些碎嘴子說什麼所謂的‘宮闈祕事’！他們口中沒半句實話，你若是偏聽偏信了，難免會鬧出些笑話！
我眉梢之間的不耐煩愈發顯露，若是先帝從前真有什麼原配那爲何那位原配王后沒有陵園，沒有追封，甚至連個姓氏都未曾留下？
劉彘不慌不忙，緊跟着回道：這就是竇氏的高明之處了！她那樣精明狠戾的手段，辦到這些應當也不是太難
什麼‘竇氏’？她是你親生的皇祖母，亦是我親生的皇外祖母！你如今一口一個‘竇氏’，叫人聽了去，看太后會不會剝了你的皮！我頓了頓，又提醒道：我方纔說了，你平日裏不要聽那些老宮人們瞎忽悠！他們嘴碎，終日也只好編點故事來消遣。你竟然還信了去？也真是頭腦發昏！
這事不是從老宮人那兒聽來的——他倒是很有耐心地解釋。
我抿抿嘴，伶人、謳者的話就更加不可信了！
——是我母妃說的。他突然接了這一句。
我片刻沒反應過來，呆愣在原地，半眯着眼問道：你你方纔說什麼？
他吐了口氣，一字一頓地重複道：這件事是我母妃派人打探到的，很是可信！
怎怎麼可能！我滿眼的不可置信，氣血霎時間直衝頭頂。
我母妃的孃家是漢初燕王的後裔，雖說確實是家道中落了，但人脈關係還是寬廣的很！她派人打探來的消息，大體是不會出錯的！
王王美人打探來的消息？我心口有些絞痛，不大喘得上氣，她她爲何要告訴你這些？
母妃說，她不過就是想叫我知道——當今太后素來手段陰狠、利益至上不可儀仗！他深深吸氣，對着我添了句：今日我告訴表姐這些，也不過就是想叫你清楚太后的真面目。
手段陰狠？利益至上？不不可儀仗？我登時狂肆大笑，眼角都笑出了幾滴淚珠，就算皇外祖母年輕時候真幹了這等事情她爲的是誰？——還不是爲了你父皇！
劉彘抿脣，幽幽地盯着我。
我伸出手指，奮力戳了戳他的心口，退一萬步說，這世上誰人都能指責她！唯獨你我不行！
表姐——他還想在說些什麼。
我直接大手一揮，怒斥一句：若不是她拼死拼活，你父皇能有如今的尊榮？我眼角霎時間涌起幾絲猩紅，鄭重地添道：沒有她的話，咱們上上下下都都只能唯唯諾諾地活着！甚至甚至連活不活着都難說！皇權爭鬥，本來就血腥無比！她不害人，旁人就會來害她。你今日得了便宜，反倒來說她的不是！爲人子孫的，哪有這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