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金爵釵 >第156章 隱隱羅幃分玳筵
    我心下愈發涌起一股暖意,柔聲撒嬌道:皇外祖母若是困了,就喚丫頭們扶着去後面的長信殿歇着嘛!如何還能在這風大的前殿裏頭坐着打瞌睡?現今正是倒春寒的時候,您可得當心身子!

    竇太后在我的攙扶下緩緩直起身,挺直腰背坐於案几前,朗聲笑了句:還不是因爲午後時分,館陶派人來報——說是你夜裏頭要來長樂宮歇息哀家便只好坐在這前殿裏頭等啊等啊,可遲遲都未聽見動靜!這不,實在睏倦了幾分,不知不覺倒是寐了過去!

    我心下愈發羞愧,連忙紅了臉,是阿嬌貪玩兒,路上耽擱了好些時辰還請皇外祖母責罰!

    責罰你作甚?如今天色不過纔將將暗了下來,你又不算是來得太晚!要怪是隻能怪哀家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這才早早便開始倦累了她輕輕按着我的掌心,湊身問了句:你可有用過晚膳?

    用過了。我垂眸應聲,趕忙添了句解釋:路上恰巧走過猗蘭殿,本只想着打個招呼就走未曾料到皇后舅母倒是熱情得很,直直邀了我進去用膳!

    竇太后的眉宇並無甚起伏,只閒口嘆道:如今冊封禮尚且未行,你倒是已然改了口想來那位新任王皇后聽見,是要開心得合不攏嘴了!

    我心下一驚,面上卻也不避諱,莞爾一笑:阿嬌不過是想着,既然皇帝舅舅當着衆人的面兒宣告了繼後人選,那自今日改了口,倒也是合禮法的!

    竇太后的眼眸雖十分空洞,然眉目間倒是一片清明。只見她面露淺笑,朝着我的方向轉了轉身子,徐徐開口道:你這一聲‘舅母’,喚得可真心?

    我身形一滯,只好意味不明地垂首回道:真心與否,又有何妨?

    她老人家神色不變,只是輕輕擡手撫了撫我的面頰。

    芮姑從一旁不聲不響地端了盤糕餅,輕輕置於案几之上。

    我眼眸一轉,便擡首問道:這是專門給我備着的?

    芮姑俯身行禮回道:稟翁主殿下——這是太后特意吩咐的說是您夜裏頭嘴饞,總愛在睡前喫些糕餅!

    我立馬衝她笑笑,又朝着太后的方向說了句:皇外祖母真真兒是最懂阿嬌的!

    竇太后嘴邊的笑意愈發顯露,輕啐了聲:哀家如何還能不知道你這隻小饞嘴猴兒心裏頭在想些什麼?

    我捂帕輕笑,興致勃勃地拈起一塊糕餅放至嘴邊,脣齒微抿,香味瞬間瀰漫開來。

    嗯!焦黃酥脆,內質層次分明,柔軟可口,油香不膩!我剛嚼完一口,便忍不住誇讚。

    皇外祖母閒口笑道:你可知道這糕餅的名號?

    我細細瞅了手中的糕餅一眼,隨意接道:模樣倒像是老百姓們常喫的火曲餅!我們長公主府旁邊的東街就有的賣!只是到底不如您這兒的香甜!

    那阿嬌可曉得其中來歷?竇太后面上的笑意更濃,眉宇間竟是一副輕快之意。

    還有來歷吶?我又嚼了一大口,急急問道:皇外祖母快講給阿嬌聽聽——

    這故事倒也不長,且聽哀家細細道來竇太后啜了口茶,輕聲提了句:你還記得你那位姓薄的外曾祖母嘛?

    薄太皇太后?我立馬挑眉,阿嬌自然記得!她還是廢后薄氏的同族姑母呢!

    嗯。竇太后扶了扶自己的髮髻,拈着兩縷碎髮應道:薄太皇太后從前是高祖劉邦的姬妾,並不得寵,素日裏常被喚作‘薄姬’。只是她倒真是貴人有貴運,偶然一次得了高祖臨幸,竟然就懷孕了,而後便順順利利地生下了你的外祖父劉恆可你外祖父剛生下來的時候,身子骨並不算十分強健。接生的婆子就說這樣的孩子得喫着親生母親的奶水才能長得大,否則就算是僥倖活了下去,也一直都只能是病懨懨的。薄姬心下着急,卻苦於奶水不足,愈發心急如焚,卻實在想不出法子

    那後來呢?我愈發聽得入神,手中的糕餅都快放涼了。

    竇太后慢慢悠悠地接道:後來某一日,薄姬進到了御廚內,正巧瞥見廚案上雪白滋潤的豬板油,就靈機一動,把豬板油摻進蒸饃的發麪裏頭,調成麪杖那麼粗、兩三寸長的麪條兒,然後又用火燒烤成綿軟酥香的火曲餅!她悄悄將餅帶回了自己宮室,將餅掰成了碎饃,一點一點餵給你外祖父喫下未曾想,你外祖父果然愛喫,立馬不哭不鬧了,反而笑得合不攏嘴!她說到此處,嘴角不由得向上揚,又添道:緊接着高祖駕崩,恰逢呂雉當權,前朝、後宮人人自危。薄姬爲了不讓你外祖父捲入皇位之爭,就帶着他去往京畿之地的懷德縣散散心。當地的民衆得知你外祖父是喫着火曲餅長大的,就效仿着給自家孩子做,果然好喫健胃。有好奇者,按照火曲餅的配料,加以修改,烘焙成了更加香脆的餅子,其色香味形更加別具一格。待到呂雉失勢、諸呂勢力被一掃而光之後,你外祖父就被擁立爲了新任皇帝,而薄姬也被扶爲太后。自此以後,漢宮烤餅更是在民間大受讚揚,故取名‘太后餅’!儘管後來你外祖父駕崩,薄姬又被改稱爲‘太皇太后’,而哀家成了大漢現今的太后但是這種火曲餅的名字卻早已深深烙印在了百姓的心裏故而直到現在,懷德縣的百姓仍舊稱其爲‘太后餅’!哀家想着,這倒也算是美談一件,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肖去管。

    我匆匆喫下最後一口,連忙用帕子擦了手,笑着言語:雖說這名字確實是冒犯了些,但到底是表達了百姓們對漢宮的讚揚與想往皇外祖母這般寬宏大量,自然不會去在意!

    你這娃娃一向嘴巧,真是慣會討哀家開心的!她朗聲笑了一陣兒,繼而打趣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也別喫得太多了,免得夜裏頭肚兒又脹氣!

    諾!我點頭應下,旋即眼咕嚕一轉,想到了劉娥的事兒,欲言又止。

    竇太后不愧是在宮中沉浮多年,眼神雖是看不見了,心裏卻和明鏡兒似的,立馬捻了我的袖口,語氣沉沉:你心裏頭有事兒,竟也不和哀家說了?可是年歲愈長,同哀家愈發沒有從前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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