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宋一第一次見劉婷的父親，除去在媒體上看到劉父在三中鬧事的那次的話。
“這位是警察，過來查線索的。”保安簡單介紹了一下，見劉父依舊躲在門外，忍不住提醒：“你把門開開。”
劉父沒動，警惕地說：“警察查案不是應該要兩個人嗎？”
宋一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沒想到劉父知道得還挺多。
“哎呀，你不懂，這位警官級別高，樓上那位知道吧？就是她抓的，你快把門打開，讓人家進去看看，說不定找到什麼線索，就爲你女兒報仇了呢！”保安說。
宋一眨了眨眼，有那麼一瞬間感受到了被當面吹噓的快樂。
不知是因爲宋一“級別高”，還是“很厲害”能爲他女兒報仇，劉父最終還是將門打開了，不過卻始終陰着臉，看起來十分戒備。
“很多東西我都收起來了，你要看什麼？”
屋裏沒有開燈，劉父的臉看起來慘白慘白的，眼下黑眼圈又重，偶爾晃神，還當是遇見了恐怖遊戲裏的NPC。
保安在門口躊躇片刻，想進吧，看見劉父這樣就瘮得慌，不進吧，讓女警官一個人進去似乎不太好。
“我想看看她的臥室。”宋一說。
臥室？
保安神色一凝，一個閃身跟了進去。
劉父沒有說謊，原本滿滿當當地臥室，此時看起來空落落的，窗臺邊的書已經不在了，除了水仙花旁擺放着一個相冊，其他的東西大抵都被劉父收起來了。
“老劉，你沒事也打開窗戶透透氣，你這房子也太悶了。”保安拿手扇了扇，忍不住說道。
劉父沒有應聲，眼睛死死盯着宋一，他眼裏的警惕和戒備並沒有因爲放宋一進來而降低，甚至越發緊繃，如果此時宋一有任何異常的舉動，他絕對能馬上撲過去和宋一拼命。
宋一打開了桌上的相冊，發現裏面有很多和盛織的合照，還有一張是和蔣筱筱的，除了這些，還有一個男生的合照，大多是小時候的樣子，長大後幾乎沒有。
“這個是樓下柴嬸的兒子，小時候他們經常一起玩的，後來發生意外，鵬鵬他進了精神病院，就再沒來往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保安見宋一一直看着照片，開口介紹了兩句。
他在芙蓉小區做了有些年頭了，家長裏短的事兒他都知道。
宋一對這個鵬鵬有點印象，她聽另外一位保安說起過。
她點點頭，將相冊放下，又看了看其他地方，和上面來看的時候差不多，只不過看起來寬敞了不少，應該是劉父將很多東西都收起來的緣故，大概是不打算在這裏住了吧！
“走吧！”宋一說。
“你能抓到兇手嗎？”從宋一開始翻看相冊起再沒說過話的劉父突然開口說道。
“能。”宋一回答得毫不遲疑。
“要多久？又要十年？或者二十年？”
“老劉，你這叫什麼話？警方現在還來查線索，就說明肯定不會放棄的，但是警察也是人，又不是神，總要……”
“一個月。”
宋一重複道：“一個月內，我會抓到兇手！”
劉父微怔，“一個月？”
保安也瞪大了雙眼，“可能嗎？不是說這個兇手可能是十年前……”
“可能，我會在一個月內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女生的聲音自信而堅定，近乎狂妄，如利刃劃開了籠罩在劉父眼前的迷霧，他終於看清了腳下的路，不平坦卻寬闊，延伸向以後。
“那我等着。”劉父說。
“好。”宋一說。
保安：“…….”
*
宋一從劉家出來後，沿着街走到了一處小廣場，有幾個小孩在那邊玩堆沙，周圍是一些小店，沒什麼客流。
她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就這麼看着車來車去，她喜歡在鬧市中覆盤，將腦子裏整個案件所有的信息一點一點抽絲剝繭，找出那個被忽視的細節。
像夏洛特的思維宮殿一樣，不同的是她喜歡在找到之後親手就摧毀這座宮殿，什麼也不留。
宋一坐在這裏將她從公交車下來然後進到三中後發生的一系列事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落日漸漸西沉，廣場上的人也多了起來，打籃球的，跳廣場舞的，抱着孩子散步的，都是生活的氣息。
她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敲了下腕錶，“小黑，能不能查到十年前鶴城提供線索的口供？”
大概五秒之後，小黑的聲音再次響起：“抱歉姑奶奶，當初因爲鶴城提供線索的人太多，沒有錄入電子檔，所有的紙質文件應該封存在市局，需要想辦法將它拿出來嗎？”
“不用。”宋一說。
王局應該對她有所懷疑了，她先前從三中出來甩掉的那兩個尾隨的人應該就是王局派來的，此時不宜太過張揚。
倒也不是怕，只是麻煩。
“咚——”
一個小皮球撞在宋一小腿上，又滾落在旁邊。
宋一擡起頭，看到一個怯生生的扎着兩個馬尾辮的小女孩正站在不遠處望着她。
“這是你的球麼？”宋一衝着她招招手，想把球還給她。
小女孩點了點頭，卻沒動。
宋一隻好抱着球走過去，將球遞給她，“你自己在這裏玩？”
小女孩搖了搖頭，然後又指了指那邊，雖然宋一不知道她在指誰，大概是她的家長吧，想要表達她不是一個人在這裏。
宋一笑了笑，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小女孩有點眼熟。
她餘光瞥見有一個人正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她眯了眯眼，又看向小女孩，她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是誰了————於國強的女兒。
於太太看起來有些尷尬，她似乎一瞬間蒼老了很多，哪怕是化了妝也掩蓋不住。
也是，上次見時，丈夫於國強還是一個在公司加班努力養活妻女的模範丈夫，如今自己的丈夫是殺人兇手，又是西城區害那麼多人受傷的主要原因，見到警察難免會不自在。
於太太說：“不好意思，警官，平常這孩子不愛說話，剛纔沒給您添麻煩吧？”
宋一搖頭，又笑了笑，“帶孩子在這裏玩啊？”
於太太一怔，大概沒想到宋一會如何和氣，這幾天裏，她是唯一一個不帶任何顏色和她說話的人。
“是啊，我打算搬走了，想最後帶孩子到這裏玩玩。”於太太笑了笑。
“也好。”宋一說。
話到這裏，似乎也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於太太作勢要拉着小女孩離開。
小女孩卻掙開了於太太的手，突然喊道：“警察姐姐。”
警察姐姐？
這個名字很新鮮。
宋一還從沒被人這樣叫過。
她笑着蹲下來，“你記得我呀？”
捏了捏女孩的小臉蛋，放柔了聲音，“叫我有什麼事嗎？”
“警察姐姐，我想成爲一個向你一樣的警察。”小女孩軟糯糯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宋一不由微怔。
這大概是小女孩第一次這樣表達自己的想法，於太太想到了什麼，眼眶倏忽地紅了，“對…對不起，小小，媽媽給你去買好喫的好不好？”
小小看了看她媽媽，又看了看宋一，小鹿般的眼睛溼漉漉的。
宋一不知道於太太爲什麼要說對不起，但是她知道她應該給小女孩一個回答。
“來，把你的手給我。”宋一說。
小女孩仰頭看了看她媽媽一眼，見她媽媽沒有反對，才伸出了右手。
“姐姐不僅是個警察，還會算命，我來算算，你能不能成爲一個警察。”宋一說。
“真的？”小女孩眼睛一亮，連忙又將小手伸出來多一些，“這樣可以嗎？”
“可以，讓我好好看看。”宋一將食指和中指併攏，搭在小女孩的腕骨上，那一刻，宋一的眼眸黑且濃，彷彿看不到底的黑洞。
小女孩很聽話，明明着急得不行，卻不敢表現出來怕擾了宋一，額頭上的一圈小茸毛都溼透了，黏在額頭上，看着可愛極了。
宋一收回手，替她擦了擦汗，笑着說：“你要是想成爲警察，這個過程一定會非常非常艱難，但是如果你跨過去了，你就可以成爲一個非常優秀的警察。”
“比姐姐還要優秀嗎？”小女孩高興地問。
“當然。”宋一收回手，颳了刮她的鼻子，“那你怕不怕難？”
“不怕！”
“那你相信自己可以成爲一個優秀的警察嗎？”
“相信！”
“那你一定可以成爲一個優秀的警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