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天目光觸及地上殘留的鮮血，警惕的隱了身，腳步無聲的往血腥味最重的地方走去。
林子裏。
一個唐門弟子與劍尋對峙着，夜色下，劍尋手上的武器淵微指玄光彩奪目。
玖天微微詫異，和劍尋對峙的人，竟然是他在唐門最後接的一個任務目標，他的師弟，唐曉澤。
唐曉澤明顯受了嚴重的傷，拿着千機匣的手有些抖，脣角血跡斑斑，眼神猙獰:“你總有一天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你是等不到那天的到來了，”劍尋笑得殘忍，“好好躲起來當你的老鼠不好嗎？爲什麼要不自量力的來送死呢？”
“我不知道，”唐曉澤聲音淒厲，“我不知道你當初威脅我偷走的任務卷軸竟然是爲了陷害我師兄讓他犯下禁殺令，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還是要做，”劍尋嘲諷道，“因爲你情緣在我手上，情緣和師兄，你肯定會選擇情緣的，不是嗎？”
說着，他補上了一個生太極。
堅持許久的唐曉澤再也忍不住，身子一軟，強撐着沒有倒下，單漆跪地，猙獰的眼神開始渙散:“師兄……”
“對，都怪你師兄，”劍尋劍指着他的喉嚨，“如果不是他九年前欺騙了我，如果不是他在純陽山上那樣侮辱我，我也不會記起你這個人。”
“柳沙她……”
“那個女人？早就死了，我在查清你們的關係之後就殺了她，拿了點她的貼身之物就毀屍滅跡，所以你找不到她，我又有她的東西，你才……”
“住口！”
唐曉澤一口熱血咳出來，聲音淒厲:“師兄——”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劍尋的生太極氣場已經隨着時間消失，一劍刺向唐曉澤的喉嚨。
就是這個時候。
玖天甩出了迷神釘定住了劍尋，極快的過去抱起唐曉澤，懸空飛走時又接了一個雷震子，剛剛動彈還沒來得及下氣場的劍尋又被定在了原地。
玖天抱着唐曉澤輕功飛走了，徒留劍尋黑着臉。
“師兄，你……”唐曉澤話還沒說完，就失去了意識。
玖天臉色平淡的帶着他飛往長安，心裏卻有幾分複雜。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唐曉澤叛離唐門竟然和劍尋有關。
這個劍尋，在和他短短相處的時日裏，竟然無時不在算計嗎？
還沒到達長安，唐曉澤就醒了過來，聲音帶着祈求:“師兄，回戰亂長安和純陽的交界處。”
玖天沒有問他爲什麼，直接調頭。
到了交界處，玖天放下了唐曉澤。
唐曉澤抹去了脣角的血跡，強撐着一步一步往一個叢林裏走去。
玖天默不吭聲的跟在他身後。
叢林裏，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乖乖的坐在那裏，手中拿着一個風車，直到看到唐曉澤出現，才站了起來，小跑着過去抱住他的大腿，聲音軟糯:“爹爹。”
“阿離，”唐曉澤牽起她的手，走到了玖天面前，“這是我師兄，你要叫師伯。”
柳離仰着頭，聲音響亮:“師伯。”
玖天雙脣緊繃，看向了唐曉澤。
唐曉澤捏了捏柳離的手:“阿離，你去那邊玩兒，爹爹和師伯有話要說。”
柳離乖乖放開了他的手，脆生生的應道:“好。”
玖天和唐曉澤席地坐下。
玖天說:“你應該去長安找個大夫。”
唐曉澤微微搖頭:“阿離還在這兒等着我呢，何況，這一年我身子的底子早就耗盡了，拖着傷體躲躲藏藏，不敢醫治，避開所有人，就怕被人找到。”
“你若回唐門接受懲罰，事出有因，不過是偷了一份任務卷軸，罪不至死。”
唐曉澤苦笑道:“劍尋說，我要是被人發現，他就殺了柳沙。”
玖天頓了頓:“我倒是不知，你竟然有個這麼大的孩子。”
想當初，他和唐曉澤從小玩到大，感情十分要好，如今卻……
“你還記得我十八歲那年出過的一個任務嗎？那次任務我受了傷，還發了高熱，是個霸刀山莊的普通弟子救了我，第二天醒來我和她說了一聲便離開了。”
“一年多前再次遇到她，我才知道，那一夜我燒得厲害，竟然強迫與她發生了關係，不知爲何她沒趁我沉睡殺了我，第二天我要走時她也一言不發。”
“小澤你即使生病也生龍活虎啊，一發就中。”玖天已經猜到了結局。
“師兄，”唐曉澤十分無奈，“那時阿離也在她身邊，我一見就十分喜歡，見我喜歡她，柳沙才告訴了我真相，一想到我一走了之，她獨自生下阿離，撫養阿離，我就無法對她棄之不顧，想着與她相處一段時間，我就帶她回唐門成親，是我欠了她。”
玖天站起了身:“小澤，我帶你們去長安，找大夫。”
唐曉澤卻沒站起來:“師兄，劍尋抓走流沙，威脅我偷一張逆斬堂任務空白卷軸，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想要設計你，不然，說什麼我也……”
“跟我去長安。”
“師兄，來不及了……從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會給我，我拜託你做的事，你都會完成，師兄，我最後的請求，能不能，幫我照顧阿離，師兄……”
玖天單膝跪下，扶住他的肩膀，聲音艱澀:“我帶你去找大夫，等你傷好了你自己照顧她。”
“師兄，求你了，師兄……”
唐曉澤軟軟的靠在他懷裏，生機逐漸流失。
“她不適合跟在我身邊，很危險。”
“師兄……”
“算了，我會想辦法的。”
唐曉澤在他懷裏蹭了蹭，就像小時候一樣，但是比小時候的力度小了很多:“我就知道，師兄對我最好了。”
玖天摸了摸他的頭，重複着那句說了很多次的話語:“小澤就像我弟弟一樣，我當然要對你好了。”
“師兄，叫阿離過來。”
玖天轉過頭，看到柳離拿着風車正好氣的站在遠處看着他們，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樣。
“阿離，過來。”
柳離雙眼亮了起來，屁顛屁顛的跑到了他們身邊，然後勾了勾唐曉澤的手:“爹爹你怎麼啦？爹爹，你手好冰呀。”
“阿離，”唐曉澤虛虛的握住了她的手指，“我要去找你娘了，你以後就跟着你師伯，只聽他一個人的話，好不好？”
“爹爹不能帶阿離一起去嗎？”柳離一雙大眼睛滿是不捨。
“爹爹知道阿離最聽話了，你娘等了爹爹很久了，你這次也會聽話的，對嗎？”唐曉澤鬆開她，動作緩慢的摘下了面具，“阿離拿着這個面具，有它在，就像爹爹還陪着你一樣。”
柳離抓住了面具，泫然欲泣。
“阿離，閉上眼，在師伯的懷裏，師伯沒讓你睜開，你千萬不要睜開，要聽話喲。”唐曉澤從玖天懷裏離開，把柳離推進了他懷裏。
柳離趴在玖天懷裏，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唐曉澤也失去了所有生氣跌在地上，慘白的面容上掛着一抹放鬆的笑容。
玖天抱着柳離站起身，掏出化屍粉灑在了唐曉澤身上，殷紅的瞳仁一抹淚意一閃而逝。
在轉身之際，一抹淚珠滑落在地。
這是他的師弟，與他一同長大，感情至深的師弟。
以後再也沒有了。
師兄早就遇害，師傅消失了，師弟也死了，只剩他一人了。
彷彿感受到了什麼，懷裏的柳離突然睜開眼大哭起來:“師伯你放開我，我不要聽話了，我要去找爹爹，哇——師伯你放開我嗚嗚嗚。”
玖天抱緊她:“你爹已經走了。”
柳離抱住他的脖子將頭抵在他肩上，看到剛纔唐曉澤坐着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哭得更厲害了。
“我要去找爹爹！”
“師伯我要去找爹爹，嗚嗚嗚。”
“我不要聽話，我不要爹爹去找娘，娘一直不回來，爹爹也會不回來了。”
“師伯……”
……
夜色拉長了重合在一起兩人的影子，走着的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懷中的她哭個不停，直到漸漸睡着，他們走出了戰亂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