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個悶葫蘆，什麼都憋着，什麼都要我去猜。”她半睜着眼，手軟綿綿地放在腿邊，耳根被酒氣薰得緋紅，聲音已有了些醉意。
林淮勾了勾脣，輕輕拿過她手中的易拉罐，放到茶几上，“我以後多說一些。”
許梔擡手胡亂地指了她一下，“你還很冷漠，經常不理我，動不動就兇我。”
林淮抿了抿脣，小聲解釋：“我不是兇你，我是……。”
“你還不承認你兇我？”許梔“騰”地一下坐起了身。
見她認真起來了，林淮不想惹她生氣，無奈地點了點頭：“嗯，我兇你。”
許梔撈過旁邊的抱枕向她砸過去，氣沖沖的，“混蛋。”
林淮抱住那隻枕頭，低了低頭，非常順從道：“嗯，我是。”
她這麼順着她，許梔的勁頭反而消了下去，低下眼，看了她兩秒，就又向後倒去，仰着頭，靠在沙發上。
沉默半晌，她“嘖”了一聲，低低呢喃，“沒意思。”
“嗯？”林淮聽見了她這句話。
“許家的人沒意思，你也沒意思。”
“許家？”林淮捕捉到了她話裏的關鍵詞，“許意又來找你了？”
“是許辰。”
林淮蹙了蹙眉。
“他來找我了，讓我回許家，我沒答應。”許梔頓了頓，又笑了一聲，“然後他給了我一張卡，說是對我這麼多年的補償。”
“媽媽身體不好，一個人帶着我長大，可是直到她去世，他也沒來看過她。”她用力攥了攥沙發，眼眶泛紅，“她病的很重很重，意識都模糊了，可是嘴裏還念着，讓我不要恨他。”
喉間涌上一陣酸澀，林淮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她垂下眼，輕輕牽起她刺入掌心的指尖，然後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媽媽去世之後，他就把我接了回去，可是我過得一點都不開心。”她皺起眉，強忍住眼眶裏的澀意，“班上的同學不喜歡我，他們把我的書丟在地上，說私生女不配和他們一起學習，許窈從來沒說過什麼，可是她和許意一起把我帶到河邊，許意把我推下去，罵我是野種。”
林淮握住她的手一顫，呼吸都變得艱難。
“他從來沒把我當成過他的女兒，從前他縱容許窈和許意，現在覺得給我一張卡就可以彌補所有。”她閉了閉眼，將手從她掌心中抽離，坐直了身，“你也一樣，把我當成你的寵物，開心了就哄，不開心了就扔在一邊，做什麼都要合你意，不能違背，只能順從。”
林淮蹙着眉，輕聲和她解釋，“我沒有拿你當寵物。”
許梔醉眼朦朧地看着她，忽地想起從前跌跌撞撞喜歡她的那六年，聲音一下就委屈起來，“你就有，你還履行着那份合同，就是因爲對我沒膩而已，這不是你自己說的，你還不承認。”
林淮愣了一下，猛地想起那天晚上，她隨口說的一句，“沒膩而已。”
回想起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臉色白了白。
原來那天，她都聽到了。
怪不得那天晚上就從那棟房子裏搬走了，再回來的時候就和她說了分手，走的那麼決絕，頭也不回。
她低下眼，思緒亂作一團。
她說出那句“沒膩而已”之後，就感覺心裏沉甸甸的，她覺得她並不是這樣想的，可是她也不知道背後的原因是什麼，只能把這樣沉重的感覺強壓下去。
之後她知道了，這樣爲一個人憂心牽掛的情感是什麼。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告訴她，她就已經離開了。
林淮沉默半晌，在心裏整理着自己要說的話。
可是她這樣的沉默，在許梔看來就是默認。
默認了她剛纔問她的那句話，還履行着份合同，只是因爲沒膩而已。
她想她不該問這個問題的，因爲答案昭然若揭。
她一直都是不被選擇的那一方。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長大成人的時光裏，她也做好了隨時都要被人丟棄的準備。
無論是在許家，還是和林淮在一起。
所以她對於林淮來說是什麼，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她笑了一聲，淚就從眼眶裏落下來。
林淮擡眼，就撞進她藏着淚水的眼睛。
“別哭，別哭。”她笨拙地安慰着，伸出指，輕輕地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
許梔咬了咬脣，緊蹙着眉把要掉下去的淚水逼回去，可是眼淚好像不受她控制了一樣，不斷往下落。
林淮小心地捧起她的臉，拇指擦着她的淚，卻怎麼也擦不完。
她沒有辦法看許梔在她面前流淚，她這樣難過，也讓她的心揪成了一團。
她站起身，將她摟進懷裏，一隻手輕輕揉着她的發，像哄小孩的語氣：“只只乖，別哭啦。”
許梔攥住她的衣襬，頭埋在她的肩上，終於潰不成軍。
“憑什麼他覺得一張卡就可以彌補以前，憑什麼我永遠都是被丟下的那個，憑什麼我就要被人欺負。”她泣不成聲，“憑什麼啊……”
她將她摟得更緊，恨不能將她融進骨頭裏，聲音卻極溫柔：“我們只只這麼乖，怎麼會沒有人要。”
她從前看到一本小說，書裏描寫一個人很傷心，用到了心碎這個詞。
她那時不以爲意，只覺得這樣的描寫十足浮誇，但今天，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心碎是什麼樣的感覺。
大概是你萬分珍惜的，卻被他人視如草芥，彷彿自己也被人這樣對待。
她覺得眼前這個人好像住進了她的心窩裏，她一哭，淚就落進她的心底，一顆一顆，沉重地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然後到了一個臨界點，終於承受不住，於是心碎。
她想，她大概比以前，要更喜歡她了。
良久，許梔鬆開緊攥她衣襬的手，頭離開她的肩，眼睫上還掛着幾顆淚珠，抽着氣說：“你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