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已經走到門口的陌孤寒猛然轉過身子:“不可能”
太后與泠妃也是一愣,俄爾大喜過望,猶自不敢置信地追問一句:“真的”
太醫篤定地點點頭:“恭喜太后,恭喜皇上,泠妃娘娘的確已經有了身孕。”
太后聞言幾乎是喜極而泣:“有孕了,泠兒你終於有了身孕了,果然是蒼天不負有心人,你這些年裏的苦沒有白喫。”
泠妃仍舊有些愣怔,半晌纔回過味來,咧着嘴笑:“我真的懷孕了我真的就要做母親了”
陌孤寒此時心裏的震撼一點也不比兩人小,自顧低語:“怎麼可能呢”
泠妃嬌羞地低下頭:“果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泠兒已經不報什麼希望了,也斷了平日裏所服的湯藥,沒想到竟然懷孕了。只是太醫,那日本宮侍寢的時候,皇上正是感染了風寒,不會對胎兒有什麼影響吧”
太醫略一沉吟:“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是機率不大,泠妃娘娘儘管放心。”
泠妃這才長舒一口氣,含羞帶怯地看着陌孤寒:“那就好”
陌孤寒眉頭緊蹙,緊盯着泠妃,眸中有些疑惑:“你說,你是那夜留在乾清宮裏侍奉湯藥的時候有孕的”
泠妃嬌嗔地看了他一眼,雙頰飛霞:“除了那日,還能有什麼時候敬事房裏都有留檔的。”
“朕如何絲毫也不記得曾經寵幸你半點印象也無”陌孤寒將信將疑。
泠妃滿是幽怨地蹙起一雙籠煙眉,泫然欲泣:“皇上這是什麼意思你就這樣容不得泠兒有孕麼”
太后笑逐顏開:“皇上那日傷寒燒熱,定是暈暈沉沉不太清醒。聞聽你有孕激動得語無倫次了。蒼天保佑,蒼天保佑啊賞,重重有賞,今日這裏所有的宮人,免了你們的罪過,哀家全都有賞”
宮人們沒想到因禍得福,全都跪在地上,齊聲謝恩。
陌孤寒緊抿薄脣,欲言又止。
“皇上,這泠兒有孕,皇家子嗣重要,暫時就不要讓泠兒禁足了吧要讓她四處走動走動,那樣對胎兒纔好。”
陌孤寒一直默然不語,太后問話也恍若未聞,轉身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椒房殿。
“哎,這孩子,難不成是高興過頭了”
太后在他身後嘮叨一句,並不放在心上,轉身絮絮叨叨地吩咐下面宮人:“還愣着做什麼,快點,打開殿門,然後裏裏外外的,給哀家把晦氣全都清理乾淨。快些去內務府裏,上好的補品,上好的綢緞布匹,領了來。”
一直喋喋不休地吩咐,將整個椒房殿裏的宮人指使得團團轉。
門簾一撩,竟然是陌孤寒帶着一身寒氣去而復返。
泠妃以爲他是回心轉意,仰臉滿是殷切地看着他。
陌孤寒一指適才那小太監:“你會養鳥兒不”
小太監不解何意,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陌孤寒冷哼一聲:“明天起,去褚慕白那裏報道,就說是朕的旨意,讓他再飼養一羣獵鷹,將京城上空的鴿子都給朕滅了,一個不留。”
這差事可正好稱了小太監的心意,頓時眉開眼笑:“遵命,皇上。”
陌孤寒吩咐完,看也不看泠妃一眼,轉身就出了椒房殿,帶着一身的火氣。
泠妃就算是再愚蠢,也看出來個眉眼高低,陌孤寒這分明就是給自己氣受。
她一擰身子:“皇姑母,你看皇上......”
太后慌忙上前勸慰:“多大的事兒,千萬別往心裏擱,以後要記得,天大地大,不如孩子重大。”
陌孤寒氣哼哼地出了椒房殿,哭喪着一張臉,頭有點蒙。
榮祥跟在他的身後,識相地一聲不吭。
他不僅是自家主子的跟屁蟲,更是陌孤寒心裏的一條蟲。
他知道自家主子現在定然沒有一點即將爲人父的喜悅和激動,而是心煩意亂,如油煎火烙,亂麻成團。
他也敢肯定,自家主子一定是在發愁,不知道一會兒見了皇后娘娘應該如何跟她提起此事。
你說,原本,這皇上寵幸妃子,妃子有孕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咱理直氣壯。怎麼在他看來,就像是自己偷情被皇后娘娘捉了個正着
而如今,這偷情的對象還有了身孕
自家主子肯定是在思忖,究竟怎樣過皇后娘娘這一關。
皇后娘娘那是溫柔如水兒一樣的脾性,平日裏將皇上伺候得那叫一個周到,無微不
至,見了宮人也笑呵呵的,和顏悅色。皇上爲什麼就畏妻如虎
誰敢給皇上甩臉子
自家主子簡直就是越活越回去了,當個皇帝當成這樣也真夠憋屈。
他偷偷撩起眼皮,看一眼走在前面的陌孤寒,那魂兒都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陌孤寒突然扭身問榮祥,一本正經:“榮祥,你說那日朕真的寵幸泠妃來着”
榮祥訕訕地乾笑兩聲,覺得這話題尷尬:“奴才那日被泠妃娘娘支使回去了,奴才也不知道。不過皇上,奴才覺得您是多慮了吧泠妃娘娘已經懷有龍胎了,這不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嗎”
陌孤寒懊惱地捶捶頭:“簡直荒唐”
那張字條就一直緊攥在手心裏,揉亂成一團,這樣難得的線索,陌孤寒卻沒有了心情追究下去。
“皇上,您這是去哪”榮祥緊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問。
陌孤寒頓住腳步,嘆口氣:“回乾清宮。”
能躲一時算一時。
“您今天不去皇后娘娘那裏了麼”榮祥多嘴一句。
陌孤寒轉過身來,猶豫片刻:“榮祥,要不,你代朕去一趟清秋宮把今天這事情跟皇后說一聲”
榮祥不敢說“不”,但是心裏難免暗自腹誹,這皇上爲什麼每次招惹了皇后不開心,總是要讓自己衝鋒陷陣,打頭陣
“奴才遵命......就是,就是這皇后娘娘聽了,萬一心裏不怎麼高興,奴才笨嘴拙舌的可不會勸。這心裏鬱悶,肯定就寢食難安,這寢食難安,肚子裏的龍子肯定就......”
“別說了”陌孤寒一揮手,一副大義凜然:“朕自己去就是。”
榮祥縮縮脖子,跟在他身後,暗自慶幸逃過一劫。
此時的月華,消息靈通,但凡各個宮裏有什麼風吹草動,早就吹進了清秋宮。她已經知道了泠妃有孕一事,心裏自然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她明白,陌孤寒並不是自己的,就算是心裏再難過,也不能果真像陌孤寒所希望的那般,咄咄逼人地發泄出來。
畢竟,這世間的男人,有哪個會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夫人是個妒婦
一時的任性令男人覺得嬌憨可愛,可若是一直拈酸喫醋,男人會覺得很累。
她聽過一個盛行的話本,隱約記得好像是叫西遊記。她覺得,女人對男人的約束就像是觀音菩薩賜給那隻頑猴的緊箍咒,看起來金光燦燦,十分令人豔羨。可是這緊箍咒念得太緊,男人這隻頑猴會想方設法地摘了它。
更何況,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陌孤寒可以包容自己,將自己寵在手心裏,自己爲什麼就不能包容他一次
她勉強按捺下心裏的酸澀,努力地說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自己兩廂矛盾。
陌孤寒走到清秋宮門口,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沒有踏進去的勇氣。
“榮祥,你說朕是不是應該等她消了火氣再去不遲”
榮祥也沒有主意,更不敢攛掇:“奴才不知道。”
“也或者,我應該準備一兩樣討她歡喜的東西,也好哄得她眉開眼笑,氣也就消了現在兩手空空,到時候一時口拙,說不出話來,豈不尷尬”
這位素日裏殺伐果斷,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的一代帝王,此時一再猶豫不決,渾然沒有了主意,心生怯然。
榮祥點點頭,言簡意賅:“或許是吧”
榮祥的隨口附和令他瞬間爲自己的膽怯找到了藉口:“那我們就先回乾清宮裏,改天有了準備再來。”
榮祥努力繃着臉,不敢笑,忍得辛苦:“那就讓皇后娘娘自己生悶氣好了,左右一兩天肝火應該對身體無礙。”
陌孤寒猛然頓下了腳步。
不知道哪個宮裏的宮女摘了一捧鵝黃的臘梅從跟前過,榮祥靈機一動,上前抽了兩枝,遞給陌孤寒。
陌孤寒在門口來回踱步,徘徊兩圈,一直猶豫不決,拿着臘梅,猶如燙手山芋。
“可,可朕見了皇后怎麼開口才好是拋磚引玉,主動出擊還是以逸待勞,或者苦肉計她若是問起來,朕是聲東擊西,假癡不癲還是坦誠交代”
月華聽宮人稟報說皇上來了,親自迎出來,就見到他在清秋宮外一圈圈地轉悠,愁眉苦臉地研究對敵三十六計。
適才心裏殘留的一點氣惱也瞬間煙消雲散,不由清朗一笑:“皇上說的都不對,應該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