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蛇棺 >第202章 泉水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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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那頭亂刨的豬,既然已經開始發狂咬死同類了,怕是又要開始暴躁了。

    不過範師母往裏走,我也忙跟了上去。

    她家的院子是那種老式的院子,在屋檐下還有一個很大的石缸,是以前用來舂餈粑的,這會里面裝滿了水,養着一棵碗蓮,倒是讓這個農家小院添了幾分清雅。

    “給你做泥鰍煮豆腐吧。”範師母見我看着那個石缸,拿了個竹篩,往石缸底一抄。

    連泥帶那棵碗蓮,還有在裏面鑽着泥的泥鰍一塊抄了出來。

    她麻利的將泥鰍抓出來,丟在旁邊的桶裏:“老範就愛這口,他說要出幾天門,我抓了泥鰍怕養瘦了,就放這缸裏養着。”

    “冰箱裏有在村頭撿的泉水豆腐,等下我在屋後頭,再給你拔點蔥頭,一塊煮了,又鮮又嫩,好喫着呢。”範師母邊說邊笑。

    原本因爲風吹日曬,變得粗糙的臉好像也變得柔和了。

    “不用了,我就是來送東西的。”我突然感覺喉嚨哽得厲害,不想再看了,轉身將眼鏡和那部舊手機放在窗臺上,擡腳就想走。

    “他既然讓你來送東西,你肯定是他最看重的學生了。他喫不到了,你就不能幫他喫一碗嗎?”範師母擡眼看着我,沉聲道:“你就是龍靈吧。”

    我腳步一頓,扭頭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蛇酒龍的女兒龍靈啊,老範跟我說過很多次了,還給我看過你的照片。不過你不太上相啊,真人看上去比照片漂亮多了。”範師母將泥鰍放在桶裏,把竹篩裏的泥和碗蓮又倒了回去:“老範說他以前死了,現在是個活死人,就是因爲蛇酒龍。”

    “這種事情,他也跟你說?”我沒想到範老師看上去老實古板,卻沒想居然是個藏不住話的。

    “蓋一牀被子的,他身上哪個地方我不知道咯,有什麼話,不跟我說,跟哪個說咯。”範師母將那抄泥的竹篩又裝了泥鰍,放在水龍頭下衝了衝,朝我招手道:“進來吧。”

    難得碰到一個普通人知道這些,還是這麼自來熟的,我只得跟了進去。

    就見她麻利的往竈堂裏塞了柴:“燒火會不?你們家住鎮上,用的是煤氣竈吧?煤氣炒的菜沒有柴火炒的好喫呢!”

    我怕自己的頭髮被燎着,反手將頭髮拎好。

    就已然聽到範師母瞪着我:“現在的小孩子啊,連燒火都不會,更不用說做飯了,沒有大人在家,怕不得餓死你們。我們小時候,三四歲就會幫着大人燒火咯,六七歲就會自己做飯了,哪像你們啊……一個個的都是地主家的。”

    我看着她,年紀絕對沒有我媽大,可這愛念叨的習慣,可見和範老師絕對是一對。

    在她們這一代人眼裏,我們這一代幾乎是被養廢的一代,不會燒柴火,就能上升到會被餓死的地步。

    我老老實實的坐過去,幫着燒火。

    就見她往鐵鍋裏添了兩瓢水,將竹篩裏扭動的泥鰍“譁”的一下倒了進去,用一個滿是油污的木鍋蓋給蓋上了。

    “你燒着火,別管咯。我去後面拔兩把蔥!”範師母熱情得很,放下鍋蓋就走了。

    我坐在昏暗的燈光下,看着火光一下下的吐吞着鍋底,隨着水溫一點點的升高,鍋裏的泥鰍開始因爲感知到燙意,開始“嘩嘩”的掙扎遊動作響。

    看着那個油膩的木鍋蓋,我伸手,將蓋子打開,卻見有的泥鰍已經被燙得發白了,有的還在遊動。

    可泥鰍終究是泥鰍,長不出翅膀,就算鍋蓋打開,也逃不出這一鍋燙水。

    “快蓋上,煮泥鰍不能開鍋,要不呆會腥,不好喫。”範師母拎着一大把蔥回來,見我盯着鍋裏的泥鰍,急急把鍋蓋摁了下去。

    把那把蔥遞給我:“擇蔥。”

    我被塞了滿手的泥,只得老老實實的又坐到了凳子上,開始擇蔥。

    範師母卻轉身從堂屋的冰箱裏拿了兩塊泉水豆腐出來:“這泥鰍煮豆腐就是要個新嫩,老範愛這口,我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天天撿兩塊豆腐放冰箱等着。”

    她慢慢的將豆腐打成小方塊放在碗裏:“怕他回來晚,我晚上也不敢煎,就第二天早上重新買兩塊新鮮的,這才把前一天的煎着喫。”

    嫩嫩的水豆腐落在碗裏,有的直接就碎了,有什麼晶瑩的東西落在豆腐塊上,染着水光還閃了閃。

    範師母吸了口氣,刀卻沒有停下來:“我想着他又沒做什麼惡事,就算是個活死人也總會回來的,就天天吃了早飯出去抓泥鰍,養在那石缸裏。想着他哪天回來喫,就能給他做……”

    我用指甲掐着蔥頭,連泥帶皮扯下來丟進水裏,聞着鍋裏的水汽慢慢帶着腥氣,卻不知道怎麼接話。

    本以爲她知道範老師的身份,又知道是我會來,範老師會留下些什麼,卻沒想,最終能做的,只是幫他喝一碗泥鰍煮豆腐。

    等我將蔥擇好,範師母往切成小塊的豆腐上灑了些鹽,又拿着蔥去洗了。

    等切蔥的時候,她似乎還有些失神,一個不小心,就切到了手指。

    鮮紅的血涌出,染紅了翠綠的蔥花。

    她捏着手指:“唉。我去洗個手,你等湯煮白了,把豆腐加進去,放點豬油就行了,豆腐我放了鹽的,不用再加鹽,等豆腐煮得軟了,再把蔥頭加進去。”

    她很熟練的交待着,我卻盯着她的手指。

    她的血很紅,落在蔥花上,什麼都沒有。

    現在清水鎮都涌動着黑戾,就算沒有出血,那些在回龍村前維權的人,多少沾染了黑戾,所以情緒有點激動,墨修才動用術法將他們逼回去。

    可範師母的血裏,卻乾淨純潔,半點黑戾的怨氣都沒有。

    明明她家的豬都染了黑戾,開始啃咬同類了,她卻半點黑戾都沒有沾染?

    “師母。”我沉眼看着她,輕笑道:“範老師有沒有什麼話讓你留給我。”

    “他讓我給你做泥鰍煮豆腐啊。”範師母捏着手指,臉帶苦色和祈求的看着我:“他都沒了,你就喝一碗再走吧。”

    我聽着鍋裏咕咕的熱氣,盯着範師母的手指:“好。你先去處理傷口!”

    範師母又將怎麼煮豆腐交待了一遍,這纔去洗傷口。

    我看着翠綠的蔥花,白嫩的豆腐,還有冒着水汽的鍋。

    伸出手,沾着範師母滴落在蔥花上的血,慢慢的送進嘴裏。

    血味腥甜,卻嘗不出什麼,但我可以確定,她的血裏並沒有黑戾。

    可聽她的口音,就是清水鎮的人,而且一直生活在清水鎮,爲什麼她就沒有被黑戾感染?

    我聽着鍋裏咕咕的響聲,將鍋蓋打開,裏面的泥鰍已經被煮爛了,湯色成淘米水的顏色。

    端着豆腐想放進去,就聽到範師母道:“還沒燉化呢,再熬一會,反正不喫泥鰍了,只喝湯和豆腐。我們又不是沒得柴燒,這泉水豆腐啊,是棗山村頭的瞎婆子天不亮就起來磨的,一天就這一桌,才十二塊呢。”

    “越煮越嫩,越入味,纔好喫。”範師母用手拎了一塊沾鹽的豆腐遞給我:“嚐嚐,生喫也很嫩。”

    生喫水豆腐,我還是沒有嘗過的。

    可她都送到我嘴邊了,不嘗的話,也不太好。

    我不由的張嘴,含住豆腐。

    先是外面沾着的生鹽味,有點難受,可豆腐入嘴就化,就將鹽味衝散了,就是清冽的豆腐味,很是清爽。

    範師母自己也拎了兩塊塞嘴裏,朝我呵呵的笑:“知道爲什麼在打兩塊水豆腐不?老範在的時候,他幫我燒火,這湯沒煮開啊,我們就拎這沾鹽的豆腐喫,我們生喫就能喫掉一半。”

    “他是個老書呆子。老跟我說這豆腐啊,是什麼淮南王劉安燒丹藥的時候發明的,也是一種丹藥,就看用什麼水,用什麼料,說不定啊,我們吃了這豆腐啊,就能跟那個淮南王一樣昇天呢。”範師母的手指拎着豆腐,可能是太過用力,也可以是太沒有力,豆腐塊居然碎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看着我:“你知道淮南王不?要不要我跟你講講,老範每次幫我燒火做泥鰍煮豆腐,就跟我講這淮南王點豆腐的事情。”

    我沉眼看着她碗裏的豆腐,輕輕伸手,捏了一塊在嘴裏,點了點頭:“只是聽說過這麼一個人,師母給我講講吧。”

    淮南王劉安,就是那個喜好煉丹,最後食丹藥白日飛昇。

    也有傳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詞就是從他這裏來的。

    劉安還廣招賓客方術之士,編了《內書》,也就是現在所傳的《淮南子》。

    我不明白的是,範老師留了幅眼鏡給我送回來,提了一道菜,還提了一個人。

    那麼範師母體內沒有黑戾,是因爲這些豆腐嗎?

    就像我爸泡蛇酒,用的酒只能是李倩家用飲龍泉的水釀的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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