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多的雨夜，偶爾有車輛飛快駛過，城市也安靜下來，許衍荻坐在舒適的車裏有點想打瞌睡，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來。
司機師傅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大概也乏了，等紅燈的時候從兜裏摸出一根菸叼在嘴上，察覺到許衍荻看他，笑道：“我不點，過過乾癮。”
許衍荻也笑了下：“沒關係的。”
“不吸了，要對乘客負責，我看你們年齡都不大，還上學嗎？”紅燈變綠燈，車子繼續向前駛去。
“上的。”許衍荻說。
“我兒子初二你們上幾年級？”
“高三。”
“高三學習很緊張吧，我鄰居高三小孩每天學習到深夜，還上各種輔導班，成績還是很不如意，他媽媽每天焦慮的頭髮都快掉光了，我以前見到她喊大姐，現在想喊大媽。”
司機轉頭看了許衍荻一眼，感覺這小孩長得真好看，白白淨淨很乖的樣子，不像深夜出現在酒吧街的學生：“你們是哪個學校的呢？學習不緊張嗎？”
“還好。”許衍荻禮貌答，並不想和司機師傅多說，他和他都是深夜無奈討生活的人，這是和年齡無關的一個難題。
車子到了樓下，許衍荻付了錢下車，打開後車門看着癱在裏面的大少爺發了愁，這人身高體壯那麼重，這可怎麼弄上樓。
司機很好心，下來幫忙把人從車裏拽了出來，幸好在折騰的過程中，江燕潯清醒了點，許衍荻跟司機道了謝，架着他去爬樓。
這少爺估計很少爬樓，上了沒幾個臺階就不幹了，身子往下墜，嘟囔着：“別晃別晃，要睡覺。”
許衍荻被他氣笑了：“你不是乾淨得要命嘛，這會倒不將就了。”
許衍荻連哄帶騙連拖帶拽好不容易把他弄上了樓，到了家門口半條命都累沒了。
許衍荻扶着門把手緩了口氣，對江燕潯說：“進去別說話，知道了嗎？”
江燕潯慢吞吞地點了點頭，他的眼睛在黑暗裏很亮，整個人看着呆呆萌萌的。
許衍荻吐槽了句：“你這樣子倒是比清醒時讓人順眼。”
開門進屋，許衍荻換上拖鞋，家裏並沒有適合江燕潯穿的拖鞋，可能是從小的生活習慣，人醉成這樣，卻進門就脫了鞋，許衍荻怕他着了涼，忙找了一雙自己的放到他腳下。
江燕潯穿上小了兩碼的拖鞋就搖搖晃晃往裏走，隨便打開個門就要進去，許衍荻忙過去攔住他，小聲說：“你要幹什麼去？”
江燕潯抿着嘴搖了搖頭。
許衍荻一愣，反應過來感覺好笑：“好，你現在可以說話了。”
“我想尿尿。”江燕潯說，聲音很大。
許衍荻嚇了一跳，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小點聲!”
忙把他領去了衛生間，打開燈，站在門口看着，害怕他再出什麼幺蛾子。
喝醉酒的人真可怕，性情竟然大變，許衍荻默默告誡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喝醉。
“荻荻怎麼了？”
到底還是把奶奶吵醒了，老人家睡眠本來就淺。
“沒事奶奶。”許衍荻倚在衛生間門口對奶奶說，“我同學喝醉了，自己一個人我把他帶回來照顧一晚，把你吵醒了。”
“哦，我去給他倒杯蜂蜜水。”
“我去就行，您快點去休息吧。”許衍荻忙過去把奶奶推回了屋。
安撫好奶奶許衍荻回到衛生間，推開門赫然看到一具寬肩窄腰，身材修長的男性裸體，江燕潯已經把自己剝得一絲/不/掛了，他聽到門口的動靜，轉過了身，許衍荻下意識捂住了眼睛。
“我要洗澡。”江燕潯指着蓮蓬頭有些生氣地告狀，“它不出水。”
許衍荻嘆口氣，過去幫他開開關調水溫，江燕潯也湊過來看，那樣子就像非要弄明白一道難題老師是怎樣解的。
“看，往這擰是熱水，這邊是涼水，我給你調好你別亂動，我們家沒按恆溫調節閥。”
許老師很認真地講解示意了一遍，回頭看江燕潯，才發現他離得太近了，頭快壓在了自己肩頭上，而自己就像被他圈在了牆角。
許衍荻感到了不自在，江燕潯整個人都太具攻擊性了，又是這個赤身裸體的樣子。
“你，你洗吧，我去給你拿乾淨的毛巾。”
許衍荻忙從側面溜出來，鬆了一口氣。
江燕潯洗完澡說什麼也不願意穿自己的內褲，許衍荻很發愁，衣服都好說，他有寬鬆的睡衣正好適合他，內褲卻沒有新的，這貨規矩很多，不穿內褲就不穿睡褲，總不能讓他遛着鳥睡覺。
他被少爺折騰得筋疲力盡，自暴自棄拿了條自己的扔給了他，“穿了可別後悔。”
江燕潯穿好衣服心滿意足地躺到許衍荻牀上睡覺去了。
許衍荻簡單洗了個澡，收拾了一下，原想和許衍秋擠一擠，不想這小子四仰八叉佔據了整張小牀，許衍荻的那張牀大一些，他把江燕潯往旁邊推了推，一頭栽到了牀上，很快就睡沉了。
許衍荻是被外面的說話聲吵醒的，老舊小區住了一羣大嗓門的老頭老太太，隔幾棟樓都能聽到他們打招呼的聲音。
他揉了揉眼，摸出手機看了眼都八點了，今天是週六，和許衍秋的醫生預約的是九點半過去複查。
上面還有一條消息，是Carry發來的：衍荻，賬明天來了再說，老子困死了要回去睡覺。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往旁邊看去，那裏已經沒人了。
江燕潯走了？
不知怎的許衍荻鬆了口氣，至少不用一醒來就去感受同牀共枕的尷尬。
他起牀去洗漱，走出房間看到江燕潯闆闆正正坐在餐桌旁，身上還穿着自己的睡衣，乖乖聽奶奶說着話，那樣子就像被順了毛的大型犬類。
許衍荻裝作沒看到，徑直去了衛生間。
刷牙的時候，江燕潯進來了，就站在許衍荻後面，許衍荻一擡眼就能從鏡子裏看到他，他抱着胳膊倚着牆，一副打算聊聊的樣子。
許衍荻漱了口，拿毛巾擦了下嘴巴轉身說：“你昨天喝醉了，我在酒吧裏撿到了你。”
“嗯。”江燕潯不甚在意地點了下頭。
許衍荻看他那樣子，覺得他是有什麼難以問出口的，就好心先幫忙解釋：“那個，你昨天不願穿自己的舊內褲，我這裏又沒新的，就拿了條我穿過的給你，你要是介意那也沒辦法。”
反正穿都穿了。
江燕潯臉上飄上了一層難以察覺的紅，他蹙着眉說：“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額？”許衍荻困惑看他。
“是你弟弟。”江燕潯指了指他自己的頭，“這兒是不是有什麼病？”
“嗯。”許衍荻點了下頭，“腦瘤，動過手術，但是後遺症很嚴重，他的神經是錯亂的。”
“那你爸媽呢？”
“媽媽去世了，爸爸在監獄裏。”
江燕潯愣了一下，感到很意外，許衍荻轉身去洗臉，這是不想再說下去的意思。
水聲中許衍荻聽到了一聲：“對不起。”
他洗完臉，擡起頭，從鏡子裏看到後面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