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成衣店裏的男人們心中的那根弦皆皆一擰,自家那隻小妖精莫非又撩了哪位大佬。
廚師不做菜了, 剃頭匠做歪了髮型, 裁縫扒着門框巴望, 屠夫已經開始重新磨刀霍霍。
錦繡街自己的爭奪戰還沒個譜,真的別再有其他的競爭對手了啊
從門口轎車中走出來一個年輕人,着了一件稀疏平常的常裝,掩不住眉宇間的崢嶸霸氣。
他臉上橫亙了一條不容忽視的疤痕,從左眉到右耳, 猙獰可怖。
趙姨娘扭着腰出來,扶門與青年對視。
“喲, 兵都是這個操行啊”她媚媚地扇了扇風。
“怎麼啦,不喜歡”年輕人促狹地調笑。
“喜歡個球啊”姨娘跺腳, “當年一聲不響就丟下人家走了, 害得人家日日夜夜都傷心祈禱, 生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說着說着, 趙姨娘眼淚跟珠串似地, 就下來了。
她再也忍不住,奔過去撲進青年懷裏,毫無形象地汪汪大哭。
阿桑苦笑不得, 閉着眼睛擁抱她。
阿孃她, 這三年似乎被人寵得越發地小了。
阿桑可看得清清楚楚的, 成衣店裏五六雙嫉妒的眼神簡直要把他碎屍萬段。於是他抿嘴一笑,故意將阿孃摟得越發地緊了。
戚淵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和一個陌生女人幸福地共度了一生,期間這片土地遭逢大難,他像個懦夫一樣帶着女人和孩子遠渡國外,拋下了他幽充二州的百姓。
這個女人,他依稀記得,是多次陷小鴿子於死地的嫡妹。
這個夢境實在是太真實,真實到他本能地感到噁心與厭惡。
他怎麼可能和除了小鴿子以外的女人躺到一張牀上
戚淵很早起牀,連早飯也沒喫,乘車前往督府,他急於用工作來擺脫這場噩夢。
“嘟嘟嘟”司機大聲拍着喇叭,吵得戚淵無法閉目養神。
戚淵一閉眼,就能想到那個夢,他很奇怪,爲什麼夢裏沒有他的小鴿子
“大帥,剛纔一個女人橫穿過,似乎撞到了”司機擦汗報告。
戚淵皺眉,很快,他看到了那個被他的轎車擦掛到的女人。
女人頭髮已白了大半,穿着土黃色的長衫,身材有些臃腫。
這個女人戚淵狹長眼一暗,正是他夢中的妻子,化作鬼,他也認識她。
只是如今的她與夢裏的形象,幾乎完全不能重合。
眼角眉梢徐徐老態,躬身不停地道歉,精氣神完全垮塌了。
“把她送去醫院。”戚淵囑咐道。
女人連忙跪下來急切地乞求,“大帥,能否繞過我丈夫一命,他只是趙明初工廠的一名監工,與趙明初潛逃事件並無關係呀”
很明顯,這女人,是故意來碰瓷戚淵的。
戚淵本能一走了之,或者叫衛兵來打這女人一頓,莫名地,他沉默了。
半響,“你丈夫在哪裏”他問道。
“醫院”傅步瑤頭磕得砰砰響,於衆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睛裏,浸透了興奮而又詭譎的光。
實業家趙明初攜款潛逃,監工張翔被憤怒的工人們毆打至重傷。
“他得了癆病,不久於人世了,我只想他不要揹負罪過地走。”傅步瑤擦了擦眼角的淚。
病房門口一陣混亂,一個肥胖的中年女人抱着一個小男孩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張家嫂子,張家嫂子”
她找到了傅步瑤,如同看到了生活的曙光“張家嫂子啊,你家大寶剛把吳家老頭腦袋砸了一個洞,那家人正滿巷子找你咧”
“我實在是帶不了你家大寶,這孩子太皮了,還給你了。”中年女人搖搖頭,放下那個男孩。
男孩生了個塌鼻子,一邊流着鼻涕,一邊沒心沒肺地咯咯笑。
“幾歲了”戚淵見了那男孩,想起夢裏他的孩子那是個溫文有禮的小少年,只不過被保護得太好,行事太過溫吞。
傅步瑤不着痕跡地咬了下嘴脣,“兩歲半。”
這個孩子,傅步瑤指甲摳進肉裏,是她的恥辱。
那男孩抓住一個士兵的褲腳,張嘴就咬。小士兵身體繃得直直的,明顯喫痛,卻依舊不着聲色。
傅步瑤趕緊拽住孩子,不拽還好,一拽熊孩子開始嚎啕尖叫。
戚淵蹙眉,他的鈞兒和這個男孩一般大,除了偶爾活潑調皮,從未這樣胡攪蠻纏過。
兩個孩子放到天平上一量,他越發體會到小鴿子和鈞兒的好。
只是那個夢裏,爲何沒有這兩人,沒有小鴿子,也沒有他的鈞兒
末了,戚淵還是命人給了傅步瑤一筆錢。
傅步瑤坐在窗臺旁,看着逐漸遠行的轎車出神。
“嫁給我委屈你了”張翔醒了過來,虛弱地睜開眼。
傅步瑤搖搖頭,“多虧了你,我肚子裏的孩子纔有了個名分。”
“瑤瑤,我要死了,之前我買了英林公司的保險,能爲你和大寶咳咳”張翔不可抑制地咳嗽起來,他確實是愛着傅步瑤的,這種愛還沒來得及被更多的柴米油鹽所稀釋。
傅步瑤眼底劃過一絲嫌棄,聲音卻是漫漫地,“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如願過了人上人的生活,她與夢裏面那個人相戀相愛,一些臭蟲一樣的人被她輕而易舉地除去。
今日她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夢中戚淵轎車行進的路線去攔他的車。
那路線竟然真的攔到了他,他陪自己來到了醫院,還給了她一筆錢。這樣匪淺的緣分,只能說明這個夢是傅步瑤的呼吸急促了。
真的。
張翔悲涼地看着她,直到生命最後,他依然不能在她的心底留下一點痕跡。她不關心保險、不在意錢財,連生活都是一塌糊塗。
他死了之後,她和大寶該怎麼辦啊
傅步瑤突然揪住他的胳膊,眼裏閃爍着狂熱的光,“張翔,反正你都要死了,臨死之前,可不可以成全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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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張翔怔怔地望着她。
幷州易主,那位新軍閥聽說患了重病,命不久矣。
權力更迭,幷州那邊來了人與戚家商談。
戚淵坐在大帥椅上,扶額等待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