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殿偏閣之中，初陽方升，給清冷的穹峯之頂，帶來一絲溫度。
脫力的姚晗靈裹緊身上的縹色罩衫，像是一個小叫花子一樣，蓬頭垢面的坐在偏閣的臺階上，仰望着臺階前的柳虛清，笑呵呵的接過柳虛清手中的包裹，還語氣頗爲輕快的道了一聲謝。
柳虛清這是給她收拾的行李嗎？姚晗靈內心難受了一瞬，不過很快就接受了。
連着絕望了三天三夜的姚晗靈，已經進入了一種絕望的無所謂狀態，反正來去她都完不成任務了。反正她來去都是一個修行廢物了，反正她日後的日子沒什麼希望了，呵呵，無所謂了。
她現在就想曬曬太陽，看看花，過兩天正常的日子，等到那些蟲卵孵化了，她就在穹峯找個又高又直的峯頂滾下去就好了。
反正在這修真大陸，也不會有人在乎她。
什麼屆老，什麼任務，什麼修真，就當是一場夢吧，反正在那現世，她不也是一個死人了嗎。
摸着包裹，姚晗靈原以爲會摸到一些離開的行李衣裳什麼的，沒想到是一顆又一顆圓滾滾的東西。
“這是什麼？”
姚晗靈擡頭望着柳虛清，柳虛清卻側目看向了姚晗靈身後，不與姚晗靈對視。
蒼藍色的包裹，像是裹着一堆圓滾滾的東西。姚晗靈遲疑的打開包裹，看着粉白的散發着淡淡香氣的圓滾果子，愣住了。
“桃子？師尊，這時候，不是結桃子的季節啊？你從哪裏摘來的？”
這時候，別說桃子了，就連桃樹葉都禿完了？柳虛清是從哪裏找來的這麼多皮薄汁水飽滿的桃子？
這毛絨絨的桃子看起來，比姚晗靈一個拳頭還大。
聞起來，這桃子也沒有靈氣，不是什麼靈草果實，更像是下屆凡人的水果。難道前三日，柳虛清都去了下屆？
“你如今不能如同其他修士一樣吐納靈氣修煉，這些果子食物，你應該是每日要喫三回。”
發現姚晗靈明顯凹陷下去的臉頰，身爲師尊的柳虛清有些懊惱，他應該早點反應過來，不能使用靈氣，自然也意味着姚晗靈依靠靈力週轉維持辟穀狀態。
若是他下山一個月都沒回來，這弟子怕不是就將自己餓死了。
低着頭，緊緊攥着手中的桃子，姚晗靈卻不敢太用力，生怕將手中那脆弱的果子給捏破了。
忽然，低着頭的姚晗靈擡起手，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接着輕笑着擡頭。
“有勞師尊費心了，是弟子沒用，如今連辟穀都做不到了。”
不知爲何，柳虛清看着姚晗靈髒兮兮的笑臉，覺得內心十分不快。見慣了這劣徒平日裏嬉皮笑臉，如今正經起來，反倒是他不適應了。
“你不必如此沮喪，修行的法子很多，別的方法雖然沒有修煉靈氣那麼快，但也多少能讓你保命。”
在原地注視着姚晗靈許久，柳虛清忽然開口。
這一句話出來，姚晗靈忽然感覺到了生機在體內迅速蔓延，像是埋藏在土地下的種子，忽然迎着春風驟然生長起來。
什麼疲憊，什麼萬念俱灰，一瞬間都消散了。
“師尊！你說什麼？你沒騙我？我還有救對不對？”
姚晗靈激動的站起身來，懷裏包袱中的桃子滾落了一地。
即便此時此刻內心很不爽，柳虛清也沒能在姚晗靈充滿希望的注視下拂袖而去。
“是，不過靈氣之外的修行大多是旁門左道，難成大道·，若你無意………·”
朗月一般的雙眸忽然睜大，像是呆愣的貓咪忽然被主人親了一口臉頰，還處於驚訝先於嫌棄發生的時候。
柳虛清僵硬的低頭，看着懷裏還沒到自己胸前高的姚晗靈，死死的摟住自己的腰，弓起身子臉全部埋在自己的腰間。
下意識想推開的手，緩緩落在這個不省心弟子的頭上。
“師尊，謝謝你，謝謝你！謝謝……··”
經歷過絕望的姚晗靈，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話纔好，只能一個勁的說着謝謝，謝謝。
鮮少和人親密接觸的柳虛清，在感受到姚晗靈的淚水浸過衣衫碰觸到皮膚的時候，渾身猛的僵硬起來，一巴掌拍開了姚晗靈。
“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收拾收拾，隨我去藏書閣。”
“還有，把地上那些桃子給我撿起來，要是爛了一個，你就一輩子都在穹峯當個打柴挑水的廢物吧！”
拍開姚晗靈的莫名起了怒氣的柳虛清，看着腰間溼漉漉的一片，渾身都覺得極爲不適，迅速用靈力烘乾了腰間的水痕。
“是是，師尊說的是，我這就撿起來！”
姚晗靈也傻傻的陪着笑臉，一邊彎腰撿着地上的桃子，一邊用着袖子擦着臉上的淚水，桃子的絨毛粘在衣袖上不少，這下又被姚晗靈揉進了眼睛裏，那陪笑的臉又是忍住哭，又是癢擠眉弄眼，像是小丑一樣。
本來站在原地等着姚晗靈一起去的柳虛清實在是見不得自己弟子如此蠢兮兮的模樣，乾脆一袖清風一揚，將滿地桃子完美的捲入藏藍色的包裹之中。
“這是下屆的桃子，沒有靈氣，你可以隨意食用，但這山上的蘑菇野菜，你日後別再嘴饞偷着吃了，穹峯的草木，都是吸收地下靈脈生長，雖然比不得靈草，但也是有着稀微靈氣，你的靈脈承受不住。日後我若下山，便幫你帶一些沒靈氣的下屆食物，你也不用怕餓死。”
一把將裝着桃子的包裹塞到姚晗靈懷裏，一邊跟姚晗靈交代着。
沒出息的姚晗靈再次哽咽着望着柳虛清，好像是第一次被人收養喫到肉的小土狗一樣。到了修真大陸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了這麼多爲她着想的話。
無塵殿的偏閣院外，半個輪椅悄悄的退了回去。
一路往藏書閣方向走的葉婉蕭，臉色鐵青，面目有幾分猙獰。
原本她是來看這小孽種落到了什麼田地，特地來譏諷幾句，沒想到卻看見了平日裏神情淡然，情緒淡定的柳虛情絮絮叨叨像個老媽子一樣交代着那孽種的畫面。
即便是她腳腕受了傷，柳虛清也不過是見她時候隨意提上一兩句，從未像對待姚晗靈那般一大長串的交代囑託。
這姚晗靈果然是個不能留的禍害，他若再在柳虛清身邊呆下去，只怕柳虛清眼裏就沒她葉婉蕭未婚妻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