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孃親害我守祭壇 >341百年罹難憶舊容 欲訴幽懷苦恨阻1
    聽到這裏,攬月倒抽一口涼氣,臉色煞白的看向阿寧身後的槐月,攬月知道,阿寧雖像是在講一段外人的故事,實則他和槐月便是故事裏的那對龍魚族的姐弟。

    攬月一直以爲槐月是啞女故而不能發聲,沒想到竟是被人割去了舌頭。難怪槐月的哭聲與哀嚎皆像是由腹腔當中歇斯底里迸發而出,而且行兇者竟然還是一個本該無慾無求、超然物外的修行之人。

    攬月蹙眉看向槐月,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在腹內翻騰,想說些安撫勸慰的話,又知槐月已死,言語輕薄毫無分量,於是這話剛到嘴邊又生生嚥了回去,空留苦澀。

    攬月目光神色的變化,阿寧盡收眼底,從她的目光中阿寧能夠確定,她真的能看到槐月,而槐月的鬼魂也應該真的就在阿寧身邊。

    阿寧的心如同被銼刀割裂,傷口被殘忍的暴露出來。當然劊子手正是阿寧自己,阿寧以爲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應該早已麻木,沒想到爲攬月講述的時候,瘡痍彌目依舊膿腫難消,悲慟流出,灑落一地哀傷。

    阿寧泥塑木雕般僵直的望向攬月看向的地方,那裏應該就是槐月鬼魂飄蕩的空中,而阿寧卻看不到她。

    阿寧感覺視線猶如蒙塵,似有烏雲遮目,有種入墜黑洞的感覺。鼻腔酸楚欲噴,眼淚想要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阿寧緊攥着雙拳抽搐着仰天咧嘴狂笑,不停地大笑、笑......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掩飾他即將噴發的眼淚。

    阿寧不知道爲何自己會在這個月白色衣衫的少女面前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難道是她能看到槐月鬼魂的緣故嗎?

    阿寧止住狂嘯聲,平息住情緒,接着講着那對姐弟的故事道:“故事如果只是截止至此,似乎也不是太過糟糕。就是因爲姐姐的一味善良隱忍,魏希夷反而愈加變本加厲,幾乎每日入夜都要到姐弟二人的柴房裏笞杖備至一番,劍樹刀山的地獄之刑也不過如此了罷。發展到後來,魏希夷已幾乎不再提供給那對姐弟任何喫穿用度,白日裏使喚姐姐做工,姐姐尚是豆蔻年華便已手足重繭,深夜裏又百般折磨,只爲了知道避水珠的下落。不過姐姐從來都不哭,無論如何神勞形瘁,負屈銜冤,弟弟也從未見過姐姐流淚,那時龍魚滅族之災帶來的冤屈仇恨尚未散去,又平添了老道姑的折磨,眼下弟弟尚年幼,離開草菴也許就是死,姐姐叩閽無計只得繼續負屈保全。魏希夷喪心病狂發下誓言,只要一日不得避水珠,就會夜夜鞭笞姐姐直至死。”

    攬月垂眸,流紗長髮飛瀉下來遮住她的額前面容,如陰雲遮住了她盈溢眼淚的雙瞳,幾乎就要落下雨來。爲人者終究一死,修仙習道者亦會仙逝,只是比凡人來得晚一些或再晚一些而已,死亡是每個人此生的結局,可是每個人通往死亡的過程又是不同的,雖然阿寧故事裏姐姐的結局攬月已知,但過程實在傷心慘目,不忍想象。

    阿寧語歇片刻,待攬月情緒暫緩後,繼續講道:“直到有那麼一日,天空中傳來雷鳴轟響,如聳立的山峯瞬間坍塌、天玄地動,遍佈紅霞,一道殷紅的光束自北往南劃破天際而去,捲起天上紅霞似血浪一般涌向南方,然後怪事開始頻增,其中關係到姐弟二人的,便是城中祖廟的頻頻大火。”

    攬月想起自己在墉城的聽聞,問道:“聽聞槐月去做了祧廟的守廟人,因守祧廟殫精竭慮而死。”

    阿寧冷哼一聲,悲楚的眼神針尖一樣刺向攬月,阿寧說道:“守祧廟不假,你不是能看見她嗎,若是隻是守祧廟而已,又何至於殘屍敗蛻,支離破碎。”

    攬月將眼光投向槐月飄浮的鬼魂,白色的浮游蠅蛆在屍體上揉動。

    槐月的嘴巴張的很大,自從阿寧說過後,攬月發現槐月果然是沒有舌頭的,兩隻缺少了眼瞳的黑洞陰森森的看着阿寧,異常淒涼,似乎死前受過巨大的痛苦。

    阿寧道:“自打老道將姐弟送進草菴裏避世躲藏已有數年,魏希夷礙於外人眼光雖說是夜夜對姐姐雪壓霜欺,但終究不敢太過分,畢竟白日裏還得遮掩面目、佯裝慈眉善目的得道之人,而多年以來不曾從姐姐那裏得道避水珠的下落,早就失去了耐性,魏希夷早已想再使些更加狠毒招數卻尋不得機會,如今機會終於到了。後來大火不止,殃及百姓,百姓衙門皆到草菴裏去請老道姑做法祈福,消除災禍。老道姑心懷不善,轉念便將姐弟二人送進了祖廟裏看守香火,日日夜夜不得休憩,實則是她變本加厲的折磨。”

    “魏希夷將姐弟二人關進了祖廟,將一根長麻繩拋過廟梁撘在樑上,麻繩的兩端各系在姐弟二人的脖頸處,這是魏希夷想到的新主意,她見以鞭笞姐姐的辦法逼問避水珠的下落不成,便想以弟弟的命來脅迫姐姐。姐姐跪地嗚咽哀求魏希夷,沒想到膝蓋剛落地,麻繩那頭的弟弟便被懸空吊起在祖廟樑上,也就是說,姐姐一旦鬆懈,以姐姐身軀的重量就足以如撬槓一般將弟弟吊死於廟梁。”

    攬月驚呼出來,驚恐地看着阿寧和槐月,天吶,這姐弟二人竟然有此遭遇。攬月瞬間思索,驚呼道:“所以!所以墉城所傳說中的守廟人不眠不休堅守的那十四個晝夜實則是......”

    “沒錯!實則是姐姐不敢閤眼,站立廟中整整十四個晝夜,姐姐但有分毫鬆懈便會令弟弟脖頸分離掛死樑上。”

    “那你呢,槐月不能呼救,你也不能呼救嗎?”

    阿寧孤獨絕望的瞟了攬月一眼,無盡的落寞悲傷,記憶中祧廟裏的那個畫面原本已埋藏在心靈深處,如今浮現回來,阿寧知道,其實它永遠不可能被抹去。

    阿寧壓抑自己道:“你怕是已經忘了祖廟所處九水湖環抱當中了吧,只有一道楓曲橋能通往島上,任弟弟如何呼救哭嚎也不會有人察覺,況且城民皆知廟中常遭莫名大火,也不會有誰人願意靠近,索性將橋封死,魏希夷安心到連封嘴之物都省卻了。弟弟整整哭嚎了兩日,不見有任何人來施救,有時站累了,姐姐便踮起腳尖方能讓弟弟蹲下一點、歇息片刻,若是再累了,姐姐便只能昂着脖頸窒息憋氣,方能讓弟弟再軀身歇息一分。弟弟哪裏懂得那麼多,受不住折磨便開始哀求姐姐將魏希夷所圖之物交出來,這也正是魏希夷希望達到的效果,可姐姐說不出話來只是哀嚎,憋忍難耐的時候,嗚嗚咽咽卻落不下淚來。弟弟不明白,避水珠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姐姐竟然哪怕眼見弟弟一同受此折磨也不肯交出,但是現在他明白了,姐姐不是不肯交出避水珠來,而是連姐姐也不知道何爲避水珠,它又在何處。”

    “就這樣喫喝屎尿皆在一處,還不得屈膝舒緩的日子又過了七日,弟弟已體力衰竭不支癱軟下去,姐姐只能強忍着脖頸撕裂之痛翹首以讓弟弟得以喘息,自己卻氣咽聲絲、窒礙難喘。到底第十四日那一晚,弟弟已氣息奄奄,遊絲一縷。眼見道盡途殫,姐姐趁魏希夷不在祖廟之時用盡最後之力終於用牙齒將吊住脖頸的麻繩磨斷,待她將弟弟救下,弟弟已如釜底游魚,瀕死在即。祖廟四周皆是湖水,能通道路者竟無一處,姐弟猶如困獸,姐姐仰天發出最後的哀嚎,想將憋悶於胸口的怒氣哀怨通通迸發而出,痛痛快快哭上一場,可最終仍是哭不出來,姐姐忽然意識到......”

    說到這裏,阿寧突然停頓住,兩眼失神的望向攬月,問道:“你這麼聰明,可知道她意識到何事?”

    攬月嘴巴張了張,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來,好像魏希夷也將攬月害啞了一般。

    攬月的眼神從期待變得驚恐,又變得哀傷,而後是憤怒,最終流出的卻是眼淚......

    阿寧似乎得到了“感同身受”的安慰,揚嘴苦笑一下,說道:“對,誰都沒有想到,招致龍魚滅族之災的避水珠根本不是龍魚的內丹,而是成年龍魚的雙瞳。那對姐弟尚未成長至族中長輩將龍魚族的祕密告知他們的年紀,便已橫遭不測,流落在外。姐姐之所以一直流不出眼淚,癥結正是在此。”

    阿寧說到這裏,攬月看見槐月兩隻窟瞳中又有血淚流淌下來,沒有了避水珠的槐月終於可以放縱哭泣,卻已無人能聽到她多年來的屈辱。

    “那......後來呢?”攬月這次主動問道,聲音因爲悲憤而顫抖。

    “後來姐姐將僅餘之力盡數給了弟弟,姐姐知道自己是根本無力離開祖廟了,於是她親手將自己的一隻眼珠剜出,讓弟弟持着避水珠躍入環島的湖水當中逃遁,自己則殞命在此。後來姐姐的屍體據說是被自湖水中打撈起的,魏希夷並未尋到姐姐的另一隻眼珠,等弟弟將姐姐的屍體帶走封存於雪窖時,姐姐屍身雙瞳皆無,應該是姐姐臨死之前也不想老道姑得到避水珠,便將另一隻眼睛也剜去了,只是不知被藏於何處,直到......”

    阿寧看着攬月道:“直到你持了另一隻避水珠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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