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孃親害我守祭壇 >655 歸故里近鄉情怯 行子愁客心飄零4
    秦承面露一絲心酸的苦笑,自嘲道:“山險能摧輈,水險能覆舟。當年爲求長生不死而視貪心於不顧,今朝識盡愁滋味。你且放心,即便秦某人再七病八倒,只要三花莊的詛咒在,也總是死不了的。”

    秦寰宇的嘴脣動了動,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楚迅速劃過臉龐,又轉眼見消失在眼波深處。

    腦海裏水聲潺潺,朝朝暮暮唱着絕望的歌謠。

    進村前的那道河已經深深流淌進在心底,再也揮之不去,畢生無法泅渡。

    秦承聽到屋子裏悄無人聲,誤以爲是面前的過路人惜孤念寡,憐憫自己,嘆息一聲道:“我猜想你這後生也應面軟心慈之輩,秦某人同你無親無故,竟然也得你如此寄予同情。秦某便也好言奉勸你一句,若是想要修仙慕道、超塵脫俗,需得脅不沾席,勤加苦修。萬萬不可學村中之人偶變投隙與人交易,看似佔了便宜修得不死之身,自此吐氣揚眉,實則......唉!”

    多少無奈與惆悵化爲無言苦水,只能一味往肚裏吞。

    若是失去了信念和所愛,生命縱使再延綿持久,也是蹉跎歲月,去留無意。

    骨肉私情,人皆有之。

    即便是身遁山林的修道之人也無法做到完全割捨,秦寰宇亦然。

    難以斷卻的血脈塵緣,催逼着他氣憤填胸,不由地渾身顫抖。

    “那麼,”秦寰宇咬牙齧齒,壓抑情緒低聲問道:“既是不死之身,爲何還會有飢渴之感?”

    秦承憂心如酲,愁悶壓抑道:“你這問題煞是奇怪,我倒是要反問於你,爲何會沒有飢渴之感?你可聽過民間有言道:德不配位,必受其累。”

    秦寰宇驟然一愣:“此言當作何解?”

    秦承垂眼冷笑道:“從方纔與你的對話裏可知,你大概已聽聞了些三花莊之事,看來你也並非單純路過此處。秦某也不知你究竟來寒舍有何目的,不過既然你我有此一緣,便讓我傳前啓後,也莫叫你歧路亡羊。”

    秦寰宇低眉斂目,伏首受教:“多謝前輩不吝教誨。”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得道之人心歸空靈,慧極宇宙,而三花莊的村民縱有不死之身,卻非通過修爲參透,只能視作花貌蓬心,魚質龍紋。”

    秦寰宇心中顫了一計,冷然道:“前輩的意思是,脆而不堅,虛有其表?”

    秦承喉頭髮顫,咬牙道:“是。天道公允,禍福無偏,又怎會有這般幸事無端降臨,免除我三花莊人艱苦卓絕的修行。你瞧瞧,如今我們受到了懲罰,即便身軀不死,但內裏仍是俗骨,是絕對不會在一夜之間點凡成聖的。不信你瞧我這肋下......”

    一邊說着,秦承一邊揭開腰間繫帶,摸索着將衣服向上掀起。

    兩排竹條般的肋骨展露無遺,瘦骨梭棱身軀彷彿只要一個噴嚏,便會冒着被折斷的風險。

    瘦骨嶙峋之狀令秦寰宇驚心怵目,心中浪潮翻騰,心焦如麻。

    “瞧見了嗎?”秦承雲淡風輕,透着一股灑脫和無奈:“我等碌碌庸流仍需承受飢渴交攻之苦,風邪穢毒侵擾之憂,祁寒酷暑之擾。”

    秦寰宇不覺怔然:“殺人誅心亦不過如此爾爾。”

    秦承冷嗤道:“此言甚是。與其讓三花莊這羣不死之身卑微不堪的活着,還不如給我等一個痛快”

    秦承所言句句入骨,字字誅心,秦寰宇一雙劍眉眉心緊蹙,已不忍再聽。

    秦承仰面一聲長嘆,有感而發,真誠道:“所以啊年輕人,無懼日鍛月煉,立志不移,磨砥刻厲方爲修仙正道。”

    血脈親情並無邏輯可言,大概連秦承自己也弄不清楚,不過相處了片刻功夫,前後寥寥數語,自己便會對面前這位突如其來闖進草舍的陌生男子袒露心扉。

    秦承不自然地乾笑幾聲,試圖化解自己的尷尬羞怯,裝作漫不加意地擺了擺手,冷漠催促道:“總之啊,如今秦某人孑然一身,再無掛礙。只是你一個年輕後生,應該尚未娶妻生子,不該在詛咒之地耗時停留。快些離去罷......”

    話至此處,秦承語塞哽咽,惜別之情溢於言表,歔欷不已:“說來也真是不可思議,你雖是來自村外,異姓陌路,與我秦某人素不相識,卻並未令我感到陌生,甚至還有些藹然可親之感。”

    “我其實......”

    天長地久有時盡,血脈相連無絕期。

    秦寰宇猛然一驚,愁腸百結。

    此刻他真想告訴秦承,自己血管裏流淌的正是自秦承那裏繼承來的血液,且亙古永恆,再也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夠將其斬斷。

    秦寰宇欲言再止,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暫不可同秦承相認。

    只要腹內的血珠仍在體內,一日未被取出,就是多了一份風險。

    秦寰宇深知那股炙熱真氣的厲害,一寸一寸吞噬着他的思想和良知,佔據他的魂魄。

    愛子心無盡,如若此刻同父親相認,怕是下一個朔日又會使他再一次品嚐失子之痛,這豈不是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了嗎?

    思量再三,秦寰宇決定在辨清宿命何去何從之前緘口不言。

    趁秦承催促送客的機會,秦寰宇低首行禮,虔誠拜別道:“晚輩就此拜別,還望前輩善自珍重,後會有期。”

    爲使自己強狠下心,秦寰宇方一言罷,轉身便去。

    草舍搖搖欲墜的門板再次發出“吱啦”一聲,秦承胸腔調一空,聞聲急切地翹首而望,扶在牀邊的手不住顫抖。

    大概也是沒有料及這個突然闖入的年輕人如此果決利落,秦承眼裏驀地盈滿了淚水,他的聲音追隨在秦寰宇的身後,促忙促急的傳來:“你知道嗎,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

    秦寰宇不敢回頭,眸色深沉如夜,他最終也沒有勇氣迴應父親最後的話。

    即便有着諸多不捨,但秦寰宇堅信這是自己離開最好的時機,他不能用不確定的生命給秦承留下希望,那是他對父親最深情的眷顧。

    當秦寰宇踏着疲憊的腳步跨過困頓三花莊村民畢生的那道環村河時,腦海裏竟然有一個突兀的聲音盤旋而來,且愈加清晰起來。

    “去吧秦宮主,待你去三花莊見過該見之人弄清了當年紅光墜降的真相,便可知這世間之人皆有兩副面孔,心口不一,何其毒也。鼠心狼肺之人又何止我計都一人,比及那些道貌岸然之徒,本尊反倒是個名不虛行之人。你且記得,若想解決你體內那枚血珠,便到墟棘峯來尋我。記得,只許你一人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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