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風流 >第1107章 護國公之怒
    “你……拒絕?”朱厚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臣拒絕。”張延齡道。

    大學士費宏沉聲:“護國公,你這是爲何?當此危急之時,理當……”

    “放你孃的狗屁!你還有臉說這話?”張延齡厲聲怒罵,聲音震的在場之人耳朵嗡嗡作響。

    “若不是你們搞出來的事情,怎會有今日這般危局?你還有臉對我指指點點?你們趁着我不在京城,不顧定國公英國公的反對,執意出兵進攻河套。現在搞成這個爛攤子,便要別人替你們擦屁股。你們要臉不要臉?費宏,你喜歡講大道理?你怎麼不去和韃子去講?怎麼不去和被困東勝城的十幾萬將士去講?倒有臉對我說這些話。我太給你們臉了,把你們想的太好了,總以爲你們會爲了大明社稷會做出改變。一次又一次,讓人好生失望。真的失望之極。”

    張延齡劈頭蓋臉的一頓罵,罵的費宏滿臉通紅,卻不敢有半句反駁。

    在這種時候,他本不該多嘴的,但是他忍不住。基於對張延齡的對立,一聽到張延齡居然膽敢拒絕皇上,本能便想抓住這個機會踩一踩張延齡。但此刻才意識到,這怎是自己能夠說話的時候。現在這個時候,得夾起尾巴做人。

    但張延齡這番話說的可不止是費宏。楊廷和倒也罷了,朱厚照在旁聽了,也是臉上發燒,低頭不語。

    他當然聽得出來,張延齡這番憤怒之言說的便是自己。下罪己詔之前的那天晚上,自己在張延齡的府中和他推心置腹的談話。自己向張延齡保證過,要做出改變。之後下了罪己詔,決定痛改前非。

    但是,自己隨後便違背了罪己詔上做出的承諾。喝醉了酒狂歡了一夜,第二天便輟朝了。在出兵河套這件事上,自己沒有等張延齡回來和他商議,好大喜功的毛病又犯了,結果現在鬧成這樣的局面。

    當初徐光祚和張侖等人都是極力勸阻自己,希望等到張延齡回來商議決定。但自己當時居然覺得,舅舅一旦回來,必會阻撓這件事。所以壓根沒有聽勸告。即便自己也覺得楊廷和等人的計劃有些欠妥,但總抱着僥倖心理,覺得這一次會成功,那麼自己收復河套的偉業足以抵消之前的那些錯誤。讓天下臣民對自己刮目相看。

    張延齡回京之後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很顯然,他是很憤怒的。現在有了大麻煩,自己請他出兵,他的拒絕便是因爲自己對他不夠尊重。他說的失望,不是對費宏的失望,而是對自己的失望。

    張延齡轉向朱厚照,拱手道:“皇上,臣這十多年來,南征北戰,天涯海角四處奔波,實在有些累了。臣想好好的歇一歇。這些年,臣和家人聚少離多,元宵端午元日重陽,別人歡聚一堂,我卻不能陪着妻兒在一起,臣實在愧對他們。臣的兒子張翼甚至都不認識臣了。下個月,臣的夫人和兩名小妾也都要生產了,臣這次要陪在她們身邊。恕臣不能從命了。”

    朱厚照看着張延齡,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張延齡繼續道:“臣知道,有人會說臣爲了小家而不顧朝廷危急之事。受皇恩浩蕩而不知感恩,臣也不反駁。那些說這些話的人,臣甚至不屑去反駁他們。因爲他們在我張延齡面前猶如螻蟻,臣正眼看他們一眼,便是臣輸了。當然,如果皇上也這麼想的話,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臣確實深受皇恩,得蒙恩寵。如果皇上質疑臣的忠誠,覺得臣不知感恩的話,臣可以辭去一切爵位官職,將這一切還給皇上。臣去當個平民百姓,起碼落得個安寧,過的舒心。臣絕非矯情,臣本就是無慾無求之人,田園牧歌的生活更適合臣。況且臣現在心累了,也疲憊了。臣不想,也不願意再天天東奔西走,爲了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錯誤而去費盡心力,去拼命了。臣也看開了,臣是改變了不了什麼的。原諒臣的放肆,這或許是臣最後一次在皇上面前說這些話了。所以,請皇上不要勉強臣。如果皇上覺得我這些話大逆不道,挫傷了皇上的威嚴。皇上下旨將臣拿辦了便是,臣也認了。”

    寢宮之中,一片死寂。只有徐光祚因爲驚恐而呼嚕呼嚕的喘氣聲。其他所有人都張口結舌,心中都被張延齡的大膽言語震驚了。

    楊廷和低頭站在那裏,心中評估着張延齡這番話會引發怎樣的後果。最好的結果便是,皇上會被激怒,然後張延齡倒黴。但似乎不太可能,以張延齡目前的地位和聲望,皇上不會這麼做,也不敢這麼做。

    但今日張延齡這番話,或許可以加以利用。皇上是自負之人,他即便表面不會說,心裏定是會不滿的。這或許便是一粒種子。

    但更大可能的結果是,皇上會妥協。那麼張延齡便可乘機逼着皇上做一些事情。比如,處置了自己和費宏等人。又或者是有其他的對張延齡有利的條件。

    以張延齡的聰明才智,他絕不會僅僅爲了發泄一番。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可惜的是,若是在以前,自己此刻可以站出來對張延齡進行一番義正言辭的反駁,幫着皇上痛斥他這番大逆不道之言。但現在的情形,自己絕不能多嘴半句。否則,剛剛在自己身上熄滅的火,會立刻被張延齡點燃。

    徐光祚咳嗽一聲,開口道:“皇上,護國公可能是得知了大軍被困的消息,心情激動,所以說了這些衝動的話。請皇上萬萬不要介懷。護國公,有什麼話好好說,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吵吵鬧鬧,成何體統?眼下是商議大事,你莫要情緒用時。”

    張侖也道:“是啊,護國公,不要這樣。國事爲重。你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皇上也不會怪你,萬萬不要說氣話。咱們還是商議商議出兵的事情。”

    張延齡沉聲道:“出兵的事情,我已經說了意見。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領軍出征的事情,我也拒絕了。這件事我沒有必要再參與商議。我說的話也不是什麼激動之言,我說的是我的心裏話。”

    徐光祚和張侖苦笑無語,這張延齡,給了臺階卻不下,搞得兩人也有些難堪。

    張延齡向朱厚照拱手道:“皇上,臣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影響你們商議大事。臣請告退。”

    朱厚照咂嘴道:“護國公……”

    張延齡躬身道:“臣告退!”

    沒等朱厚照把話說完,張延齡轉身便走,大踏步出門而去。

    朱厚照的臉上紅一片白一片,甚爲尷尬。衆人也是嗔目結舌。只聽着張延齡的腳步在迴廊下漸漸消失,衆人也依舊沉默無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良久之後,朱厚照開口道:“出動兵馬的事情,要即刻做好準備。張侖,集結兵馬,準備物資糧草。這件事不能耽擱。朕有些疲乏,暫且議到此處。朕且歇一歇,想一想。”

    張侖忙道:“臣遵旨。”

    衆人忙起身道:“臣等告退!”

    朱厚照低着頭,只擺擺手,並不說話。衆人只得魚貫而出,離開寢宮。

    張延齡離開皇宮之後,一路縱馬飛馳。此刻正是凌晨時分,昏暗的街道上只有很少的早起的行人,張延齡一行得以縱馬飛馳,毫無滯礙。

    身旁的街市飛快後退,清晨的涼風吹在身上,微微有些發冷。但這讓張延齡滾燙的身體感覺甚爲愜意。

    張延齡本來並不想說出今天那些話來,但是不知爲何,突然間便爆發了。一口氣宣泄了出來,心中那股鬱悶失望的情緒宣泄出來之後,頓時極爲舒暢。

    張延齡確實對朱厚照甚爲失望,自己是真的受不了他了。自己給他託底,爲他彌補過錯,這麼多年來,他犯的大錯,導致的危局,自己都一一爲他擺平。結果他依舊不知悔改,依舊我行我素。

    在朱厚照的心中,恐怕只有他自己。說什麼對自己敬重倚仗,或許有那麼一點,但那也是因爲自己能爲他所用。他最自己根本沒有尊重。他沒有任何的改變,還是那個任性的不知所謂的朱厚照。

    這一次,必須要當衆打擊他,讓他明白,不尊重自己不是沒有代價的。讓他明白,自己不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鬧出事情了,便要自己去救火。然後故技重施,再一次的折騰。

    這一次,要讓朱厚照明白,自己不會無限制的容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的胡鬧。

    當然,張延齡還不至於到完全不顧大局的地步。他今日的爆發確實有自己的目的。

    張延齡知道張侖是不敢單獨領軍去和韃子作戰的,特別是得知了敵情複雜之後,他一定會拉上自己。如此重大的軍事行動,以張侖的能力,他是不能勝任的。自己之所以讓他出面,自然是爲了照顧張侖,表示尊重。

    張延齡相信,很快張侖一定會來勸說自己和他一起領軍出征。而朱厚照也會私底下來求肯自己,說些好聽的話來讓自己消氣,讓自己幫他。因爲朱厚照也明白,張侖不是合適的人選。

    但是這一次,張延齡不會輕易的答應他。或者說,絕對不能無條件的去當牛做馬。自己要提出自己的條件來,要把所有的事情說透,說明白。要達成自己的目標,必須要讓朱厚照滿足自己的條件。

    從今天起,自己努力要做個權臣。不能任由大明被朱厚照來回折騰,也不能允許楊廷和這幫狗賊繼續毫無底線的爲所欲爲,卻還能化險爲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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