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祚和朱輔沒有回答,但他們聽懂了張延齡的話。確實,大明三股勢力之間確實陷入了某種不正常的傾軋和爭鬥。彼此之間的敵意甚大,相互排斥,一有機會便會下狠手。互相之間收買策反滲透,搞得一片烏煙瘴氣。而且釀成了巨大朝廷動盪。這顯然不是健康的朝堂氛圍。
“當初的劉謹,不久前的楊廷和,都爲了爭奪主導權搞出了大亂。相互之間對抗不合作,導致朝廷諸多政務荒廢。爲了爭功顯位,劉謹搞土地新政和清查屯田之事,搞出了寧夏之亂和劉六劉七的大亂。楊廷和搞出了河套之敗,害怕受到懲罰,又做出弒君作亂的天理不容之事。可笑的是,他們身邊還有那麼多人支持。那便是將小集團的利益置於朝廷利益之上,枉顧朝廷大局而只顧私利。當然,這並非完全是因爲朝廷機構的問題和人的關係很大。但是,正是這種勢力三分,潛移默化的將朝廷分裂,這便是這一切發生的最基本的原因。沒有劉謹楊廷和,一樣還有其他人會成爲那樣的人。“張延齡繼續說道。
徐光祚和朱輔皺眉撫須思索。這些問題他們其實根本沒有考慮過。在他們的一生之中,關於這些方面的考慮基本上沒有。以徐光祚爲例,之前他和英國公張懋私下裏商談最多的便是重振勳貴集團的榮光,如何維護勳貴集團的利益以及自家國公府的存續和振興。
這其實也是正常的。自土木堡之敗,老一輩勳貴國公全軍覆滅之後,勳貴集團衰落後,勳貴集團基本上考慮的都是這些問題。
對於朝廷裏發生的事情,勳貴集團採用的大多都是不參與不站邊的原則。除非別人將手伸進勳貴集團之中,損害了勳貴的利益纔會進行反擊。
張延齡說出的這些問題,他們根本沒有想過。但其實,作爲皇族的共同利益者,他們應該要考慮這些的纔是。
張延齡吁了口氣,看着窗外的陽光樹影,繼續道:“太祖皇帝的本意固然是爲了大明的穩定。或許也是希望權力分散,讓各種勢力互相牽制,這便是所謂人君御下之道吧但最終演變的結果卻是每個人都打着皇上的名號,打着爲大明着想的名義相互傾軋,推諉,扯皮,攻計。各種無底線的事都做得出來。朝廷嚴重內耗,導致國力衰弱。爲了爭取皇上的支持,一個個不擇手段,完全枉顧大局,枉顧朝廷和百姓的利益。爲滿足皇上喜好,好大喜功,奢摩浪費,致使國力疲敝,民生凋敝。我大明朝原本財政充盈,但如今,朝廷寅喫卯糧,百姓民不聊生。這些難道不需要改變麼?”
張延齡索性不管不顧了,話說到這個份上,挑明瞭反而更好。
“即便是大明朝的皇帝,也不能爲了所謂皇權穩固而不顧天下百姓。沒了百姓,大明朝算什麼?縱觀古今,朝代更替,皇權更迭,隨時都在變。而不變的是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朝代名稱不過是個代號罷了。沒了百姓,大明朝什麼都不是。所有人都圍繞着一個人來轉,讓一個人的意志左右一切,這是不成的。爲君者,更不能爲了自己而不顧天下人,玩弄權術,製造內部的不團結和混亂。那是飲鴆止渴之舉。賢君聖主不常有,治理國家最終還是要羣策羣力,需要按照有利於國家和百姓的方向來做決定,而不是爲了小集團和個人,更不能因此挑起內部分裂和內耗。“張延齡道。
徐光祚和朱輔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這已經不是隱晦的指責了,張延齡這話已經超出了他們所認爲的人臣的分寸了。已經屬於忤逆之言了。
“我知道,二位國公定對我這些話覺得刺耳,但是,你們不能否認我說的是對的。
我大明朝要想中興,我認爲首要之務便是要從思想上改變。要讓這個淺顯的道理爲所有人所牢記。而不是用一些看似正確的話所掩蓋這個最基本的道理。這纔是對大明朝最大的忠誠。如果像劉謹那般,只是爲了讓先皇開心快活,建個豹房,造個水上街市,那便是忠的話。那麼劉謹豈非成了我大明最忠之人了?豈非是天大的笑話。“張延齡似乎是對着窗外的陽光景物在說話一般,輕聲說道。
朱輔決定將話題拉回來,張延齡顯然是說的激動,回不來了。
“靖海王說的甚有道理。但這改變朝廷架構便能解決這樣的問題麼?恢復丞相和大都督府,便能解決這一切?“
張延齡轉過頭來,微笑道:“不能。但可以讓政務的決策之權歸於集體智慧,而不必爲了諂媚和討好一個人而違心的做出不利於大局,只利於個人和小團體的決定。沒錯我的意思是,不必由皇上的好惡來判定正確與否。一切要依照程序和律法行事。大臣們的集體決議,皇上不能更改阻撓。皇上旨意,善者從之,亂命則可違。
徐光祚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朱輔也是驚的瞠目結舌,心臟狂跳,一時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