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窗外似是禁忌之地，一眼望出去除了黑暗便只有黑暗。不算大的空間內，也只有那伴隨着噼啪開裂聲的火堆能讓人心中微微感到些慰藉。
孫悟空半倚在用門板搭成的矮牀邊，嘴裏微微哼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雪兒身上輕輕拍着。
雖然動作微微有些生澀，但也算是像模像樣。
這哄孩童入睡的方式，可是他特意隱匿了身形，在幾個婦人門前偷偷學來的。爲的只是讓雪兒能睡得再踏實點——這段時間，這小丫頭晚上的睡眠質量好像越來越差了，每天起牀之後，還是一副哈欠連天的樣子。
緊接着，孫悟空的手微微一頓，馬上又作若無其事，繼續嗚嗚呀呀地哼着。
紙人有消息傳來了——那隻獼猴，醒了！
……
多多是一隻獼猴，一隻修煉了三百年的獼猴精。
這一身修爲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他也不是什麼正經妖怪，人家成精是爲了什麼喫肉、當山大王。
而他是爲了禮佛！
他總覺得，自己心夠誠，而且每天唸經，只要活得夠久，總有一天能夠打動佛祖，讓自己去往西天的極樂世界。
多多原本也不叫多多，他在家排第六，爹媽都沒成精也沒給取個名字。他自己誕生了靈智後，就給自己起了個侯老六。但是他這說話的口音極重。別人最多是“N”“L”不分。
他倒好，是“D”“T”不分。
整天把佛號掛在嘴邊，偏偏又說不標準。
別人都是“阿彌陀佛”，他是“阿彌多佛”。
因爲這，沒少被人嘲笑。
一來二去，他就成了多多，原本的名字倒是沒人叫了。
……
痛！！！
撕心裂肺的痛!!
多多慢慢睜開了眼，疼得一陣呲牙咧嘴，差點又活生生疼暈過去。
緊接着，那寫滿疼痛的雙眼中閃過了絲絲迷茫。
這感覺……怎麼不太對？
渾身上下涼颼颼的，應該是被人扒光了。某個不可描述的竅穴還微微帶着痠疼，全身都使不上勁，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嘴也不大對勁，好像被人粗暴地拉開，還在嘴裏捅捅蹭蹭的，連帶着牙齦都微微有些出血。
難道……
多多的臉上，瞬間滿是驚恐。
這種種不同尋常的感覺，讓多多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他好像，不清白了……
“你醒了，放心，第一次用了我這藥，有些難受是正常的！”
一道聲音幽幽傳來，一瞬間，多多更是宛若雷擊。
【畜生啊！】
【對一隻猴子……居然還下藥！】
悲憤交加下，多多哆嗦着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眼裏瞬間噙滿了淚水。
【要不，死了吧！往生西天極樂也好！】
【我多多永不受人凌辱！】
多多心中恨道。
下一秒，淚水奪眶而出。
【咬舌自盡……該咬多少？咬舌尖能死嗎？】
……
而孫悟空，看得汗毛直立。
大晚上的，一隻公猴子帶着嬌羞和憤怒，看着自己哇哇大哭。
這叫什麼破事？
不會是被拍壞了腦子吧？
要不……安慰一下？
不然讓這傻子總這麼哭也不算個事兒啊！自己還要問話呢？
孫悟空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猶豫着問道：“那個……你別哭了。”
“哼哼哼……唔……”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木已成舟。我們不能改變，要不就試着接受？”
多多一聽，哭得更兇了。
“你放心，以後不會有人看不起你的……”
多多，徹底哭成了淚猴。
他一隻公猴子，什麼時候想過自己會遭此大難啊！
“別哭了！”孫悟空的耐心慢慢被消耗盡了，神識藉着紙人的口直接大吼道。
手卻依舊輕飄飄地拍着，唯恐打擾到了雪兒的休息。
多多聞言，直接一怔。
孫悟空見這傻猴子總算是安靜了下來，直接控制着紙人從荒野中走了出來，掏出了一把匕首，惡狠狠地道：
“你知道猴子腦是大補之物嗎？”
“你再哭，我就把你手腳綁在椅子上，用錘子敲下你的天靈蓋，拿個小勺子直接就生喫猴腦。偏偏手腳又被捆住，你就只能感受着一個小勺子在你腦袋裏挖啊挖啊。耳朵裏只聽得見勺子在你頭骨裏摩擦的聲音。要是你生命力強一些，說不定腦袋挖空了你還沒死。”
“嘿嘿，想不想試試？”
多多聞言，渾身一顫，心如死灰。
要了我的身子，還饞我的腦子？
這叫什麼事？
下一秒，又是一顫，心底一陣惡寒。
紙人的手直接搭在了多多的胳膊上，還在上面微微浮動……
“我問，你答！別給我廢話！”孫悟空控制着紙人亮了亮手中的匕首，緊緊盯着多多的瞳孔。
多多本來還想硬氣硬氣，但看着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腦仁子陣陣發疼。
……
這一番問話，比孫悟空想象中的要簡單了許多。
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而且通過脈搏和瞳孔反應來看，沒有說謊。
性命、籍貫、年齡，他都弄清楚了。
至於來歷，按照多多的話來說。他本在南瞻部洲自己修葺了一座廟宇，漆了金身一心向佛，只想着有生之年能夠登得靈山。
沒想到，他那廟宇附近突然有妖怪豎旗爲王，直接把他抓了壯丁，憑藉着這一身算是不錯的本事當了個百夫長。
但是他依舊謹記戒律，不敢殺生。但前些日子，國內突然闖進了兩個殺胚。食君俸祿爲君解憂，他作爲百夫長自然也是加入了討伐殺胚的大軍中。
結果……差點被人宰了。
趁着戰亂，他溜了出來。想着自己命不久矣，便吊着最後一口氣飛來了西牛賀洲。但是找不到靈山的位置。而方圓百里，只有這一處廟宇，若是能死在佛祖腳邊，那也不枉唸了這幾百年的佛。
結果沒想到……
“有什麼沒想到的，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了！”孫悟空沒好氣地打斷道。
多多又是一顫，連忙念着佛號壯了壯膽：“阿彌多佛……”
“對了，你說殺胚……他長什麼模樣？”
孫悟空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