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回的經驗，我準備斜着挖一條，免得到時挖到井底上不來。那可就尷尬了。
於是當我渾身污泥爬到西邊斷崖的時候，梨玄是一臉“這特麼是誰”的表情。我嬉皮笑臉地招手：“梨玄我來啦。”
梨玄：……
他又一臉“你還是滾吧”“真後悔爲什麼要救你”的轉過頭去，臉色極其難看。我直接忽略他的神情，幾步跑上前去，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模樣實在髒亂，就站在幾十步開外，笑得春風得意，乖巧的等他續命。
然而我等了好久，直到身上的泥都風乾了。我一下子明悟，這果然是看不上我這身下水道農工的形象。我難爲情地撓了撓鼻子，正好摳下來一塊泥：……
“……額。”我甩了甩手，將那塊泥甩掉，污頭垢面：“我要是挖通了井，就有水洗浴了。你放心，我平時不這樣的。”
我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眼睛看起來比較乾淨，梨玄他不說話，他就坐在懸崖邊上吹風。
我瞧着他好像在氣頭上，識相的沒有多說。
就隨地坐下來等他氣完。
我甚至爲自己善解人意的行爲表示讚賞。
山崖邊的風比林中冷清，不知是不是有梨玄在的關係，風中含着梨香，除了冷清外，便是溫和的柔意。
梨玄一身玄白，清風時不時翻卷着他的衣衫，宛若天上的雲，又如隨風飄揚的一朵白梨。他獨自一人的時候，那種淡泊靜怡的仙氣更爲顯著。
可偏偏我感覺這樣的他，不屬於天地間任何一物，孤高且寂寥。沒有什麼能讓他停留，就如山川之上寒冷無情捉摸不住的風。
這從寒風中多餘出來的暖意，大概是他最後的溫情。
說起來，梨玄這個人很複雜。
初見時以爲他是個暴躁的妖怪，動不動就取我性命。可之後幾段相處，又覺得這個人很溫柔。即便是我這個凡人，也可以贈梨相救。
除了無緣無故變i態起來的時候，他倒是個好神仙。
我托腮在草地上胡思亂想着，沒注意眼睛一直盯着梨玄看。直到梨玄那雙如雪一般的眸子移過來，我才驟然回神，立刻正襟危坐的等他救援。
其實我現在算不上餓，但今天不餓，明天肯定會餓，第三天我就直接焉了。
梨玄看我嚴陣以待，擡手招了招：“過來。”
我連忙起身走過去，他在離幾步遠的時候直接甩了我一個清塵決，我只覺渾身一輕，彷彿少了四五斤。
我：牛哇。
我抿脣笑着，又跨幾步到他面前，在他身前坐了下來。
梨玄淡漠地伸出手，兩指點在我額頭，淡雅的聲音道：“地底下沒有泉水，你別白費心思了。”
我一時笑容消失，問：“真沒有？”
梨玄篤定：“沒有。”
我失望又落寞，道：“這，有違常理。”
額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梨玄說：“哪兒有什麼常理，有本仙在的地方，本仙便可以是理。”
這——言辭好生霸道啊。
我看着他，問起一個一直忽略的問題：“梨玄，這到底是哪兒？”
梨玄默然，半垂的眸神色無波，那指尖泛着微微的白光，他問：“你想知道？”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腦袋又被他定住，只小幅度的動了下。
但這無法阻擋我充滿疑惑的眼睛。
梨玄說：“這是一座荒山，你一輩子不能離開的地方。”
我：“……”
你他媽好像一本正經的說了句屁話。
他渡完靈力，收回了手。
我仍在一副“你他媽在逗我”的震駭中。
梨玄勾脣笑了笑，說：“不對嗎？”
我：……
對，你說的都對。
我面無表情。
梨玄側首望向蒼山，喃喃道：“這確是一座荒山，我來時不知何處。天下的山不計其數，本仙也無須知道它們的姓名。總之歷久歲月，都會消散的。”
我也隨之望去，風吹山林，如蒼綠的海浪。
“若是這不合常理的山出現在世間，必然引起軒然大波，人盡皆知。”我說：“可惜小生從未聽聞，這山是隱於世間，或者根本不存在的嗎？”
梨玄回過頭來，什麼也沒說。
我凝着他恬靜淡漠的面容，想起來他在這兒處了三年，這三年可否也是與世隔絕，也是獨自一人？
但他是個神仙，也有能把神仙困住的地方嗎？
“梨玄，你到底爲何來這地方？”
我問。
他沉寂了一會兒，像是憶起了什麼。
但最後，他說：“這不是你該問的事，凡人。”
我直覺自己踩到了雷區，猶豫着點點頭：“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問了。只是……”我嘆道：“你這麼一說，看來我此生是別想有水洗澡了……”
梨玄默默望過來。
突然之間，他輕挑起我的下巴問：“是本仙的清塵決不好使？”
我被他掐着，特別無辜：“也不是不好，就是你知道的吧，我是個凡人，三天不洗就餿了……我算算到現在，恐怕有十幾天沒沾過水。須知水生萬物，乃萬物之源。”
梨玄：“……”
他聽我叭叭半天，就是想要個洗澡水。
“若是你想山上有水，也並無不可。”他說着，放開掐着我的手，揮手之間，山底下逐漸開闢一條河流，從遠至近的水流聲隨風而來，我震驚地看着，聽他說：“在這山中，本仙擁有一切。”
我激動地望向他：“梨玄，你可真神！”
我想現在立馬就跑下山去迎接水源，臨走時猛地想到了什麼，回頭奇怪的對梨玄說：“既然你可以變化一條河流，爲什麼不能變出一牀被子？”
梨玄：……
他說：“本仙消耗法力變那玩意，你不覺得有失體面嗎？”
我：“……”
媽的，就沒看出你是個要面子的人。
我趁他生氣之前飛快跑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