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到滑稽鬼，只能摸索着用各種方式刺激它。刺激它時又考慮到不能傷着我，故而折騰了很久，也沒折騰個所以然來。
反倒把他自己氣着了。
他真生氣起來向來是不動聲色的，冷冷地望着我與我身前的虛空。我心知他看不到，也不知看着那虛空是作何想的。
反正我就想笑，一時忍不住瓢了嘴，梨玄還怒眼瞪我：“笑什麼？若不是爲了你，本仙才不會想什勞子辦法治它。”
我心說你想治也治不着啊，何況又不全是爲了我，您山中出現這堪比大妖的小鬼，又不是我的問題。
我被下了禁言，只好斂下眉頭當自己知錯了。只不過一會兒，又忍不住悄悄勾起嘴角。
梨玄眼不見心不煩，直接用白綾把我的嘴捂起來。我眼睛一瞪，他又把眼睛給捂起來。
這白綾夠長夠韌，一下子纏住了肩臂和臉面。我無語至極地坐在石頭上，心想這回只有一雙腿能動了。
但腿能走，沒有眼睛也走不遠。
唉煩人。
梨玄坐在旁邊繼續翻閱古籍，沒有我的打擾，他看得認真。
降魔驅鬼的法子他不是沒有，何況貴爲梨仙，梨，有時也是可以驅除邪魔的。只不過山中這隻鬼，他聞所未聞，更甚者沒有見過它的面貌。
書中對這類的鬼怪少有描寫，在他認知中，也少見如此詭異的存在。
幸而那鬼對凡人無殘害之心，否則他必要聯合鬼界鍾馗，將那孽畜捉拿歸案。
捏着古樸書頁的手指收緊，在書上硬生生捏出幾絲褶皺。
梨玄側眸望向旁邊安安靜靜的人，忽然之間，爲剛纔的想法愣住。
爲何那鬼對凡人不軌，他就要去找鍾馗？要知道，他已經有多久沒有出山了。
梨玄眼底落下一片柔和的陰影，眼中微微疑惑，又將視線移回手中的書上。
許是有鬼在山中，單純的膈應罷了。
他給自己找了個藉口。
日落西山，我都睡了一覺，梨玄仍沒有找到對付滑稽鬼的辦法。
我一睜眼看到滿目漆黑，便知道自己的狀態。默默直起腰從硬冷的石頭上坐起來，扭頭望向旁邊的方向。
看不到，便只能靠感應。
見我睡醒，梨玄並未出聲，掃了眼便繼續看書。夜色並不影響他的視力。
滑稽鬼照常掛在身上，隨着起身的動作勒緊了我的脖子。我看不到它，又低了頭眼前一片漆黑的感應它的位置。
滑稽鬼坐在我身上，捧着我的臉頰：“蘇生，你沒事吧。”
“……”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有事。
我點點又搖了搖腦袋。
滑稽鬼又抱住我的脖子，靠在我身上：“梨玄，煩死了。我討厭他。”
“……”
實不相瞞，我也挺討厭的。
這人要不是長了顆黑心哪裏都好。
梨玄察覺到我動作，從書中擡起眸。
我一雙眉頭正氣凜然。
梨玄：……
“它在做什麼？”他問。
我反應過來，朝旁邊看了看：“＃@*&……”
梨玄勾脣微微一笑，將禁言術解開。那條白綾應聲縮回袖中。我脫離了束縛，眼睛慢慢睜開，月色下，梨玄一臉淡笑，撩動心神。
“禁言術已經解開了。”梨玄提醒道。
我忽然之間清醒過來，喉嚨裏“嗯”一聲。他看我呆呆傻傻的，又問了一遍：“它在做什麼？”
……這是在問小鬼嗎？
我轉眼望向胸口吊着的滑稽鬼，它正側頭看着梨玄，那眼神笑中帶詐笑裏藏刀，反正就不是什麼好表情。
我沉默一下，對梨玄說：“它，它在發呆。”
梨玄疑問地“嗯？”了聲，沒有多問，只是眼睛在虛空之處轉悠一圈。過了會兒，他說：“這孽障最近爲何不適？”
“……我也不知道。”我摸了摸小鬼的腦袋。梨玄看着這親密的動作，微微眯了眯眼。
“這一年來小鬼都沒什麼異常，就前些天直鬧着難受，第三天時更是鬼哭狼嚎。”我望向梨玄：“該不會是被你困在洞中，有那什麼幽閉之症吧？”
“……一隻鬼，幽閉之症？”梨玄覺得這個可能太過慌繆。
鬼可穿牆越壁，怎麼可能被困在洞裏。也就困困我這種無能的凡人罷了。
我很快也想到這層，撇了撇嘴：“問它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它說話只會重複，似乎也不想告訴我爲什麼難受。唉……我這個當爹的真是操心操肺。”
“當爹的？”梨玄擰了擰眉。
一時不察，把心裏話說出來，我愣了下，又覺得毫無違和。還理所當然的嗯道：“小鬼一個人，看着也就七八年歲，我自認當它乾爹也無不可。”我說着就翹着嘴角笑出來。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讓這小鬼叫爹爹是我一生追求的宏願！
滑稽鬼轉過腦袋：“你個逆子。”
我笑容一頓。
看起來距離這個願望實現還很遠……
梨玄無聲地望着我，道：“認鬼當親，你可真行。”
他好像在誇我的同時罵了我一句……
當然我這人臉皮厚，自從在山裏過久更厚。臉不紅，心不跳，我謔笑地反過來問他：“你問這事兒，是不是想要找法子對付小鬼？”
“……”梨玄被說中了，默默又盯着手中的古籍看。我勾着笑看他欲蓋彌彰的樣子，可愛至極。
看了會兒，他才轉過頭來嗔我一眼：“是爲了誰？你被小鬼糾纏之時可也這般無所謂？”
“……嗯。小鬼纏起來確實麻煩。”
麻煩的小鬼摟着我的脖子，開始撒嬌：“蘇生……”
我推開它的腦袋：“別叫我，說麻煩的就是你。”
梨玄眉間微微一蹙：“它叫你什麼？”
“……”我頓了下，老實說：“就叫我名字啊，蘇生。”
梨玄放下書，坐正身子：“不是叫你爹嗎？”
我一聽，不知他怎麼糾結起這個來，愣神地呆了片刻，彷彿沒有聽見似的，遲疑地問他：“叫我……什麼？”
梨玄脫口而出：“爹啊。”
噗！
我繃住表情，慢慢撇開腦袋，慢慢咬住下脣。梨玄遲鈍地反應過來，見我嘴角偷着揚起一絲得逞賤笑，一本書直接拍到我臉上：“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