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平民百姓狠,對府裏的下人更狠。
周遭的齊府家丁一聽齊榮的怒喝就知道他定是勃然大怒,當下不敢怠慢,生怕被處罰,連忙拿了斧具出來,十分賣力地砍向崔鈺胯下的馬匹。
崔鈺沒想到齊榮竟然放肆到這種程度,心知他要和自己拼命,連忙扯出繮繩,一揚馬鞭準備直接暴力地破開重圍衝出去。
坐騎忽地一沉。
崔鈺的心也跟着狠狠沉下。
胯下駿馬驀地爆發出一聲響徹天際的痛苦悲鳴,跪倒在地,崔鈺因爲慣性一時剎不住力道,渾身前傾,被一股大力直接推得滾落在地裏。
“哈哈哈哈哈好!”
齊榮見崔鈺摔在泥地裏狼狽不堪,又被衆家丁涌上前縛住,心情頓時大爲暢快。
他陰冷一笑,走上前頭,俯身居高臨下地蔑視着崔鈺。
“想不到吧,太子爺。”
齊榮摸着下巴的鬍渣,挑了挑眉,露出一口黃牙,得意搖頭,“向來只有爺欺負人的分,從來沒有人敢動爺一根毫毛。”
崔鈺被壓着半跪在地,冷冷地回視他,雙眼冷戾而通紅,胸口因爲壓抑的憤怒而劇烈起伏。
“哎呀呀,我記得表弟是最怕髒了,還潔癖。”
齊榮笑嘻嘻地蹲身,抹了一把地上的泥巴,擡手粗暴地擦在了崔鈺白玉般嫩滑的臉上,粗糲的指腹順着下巴,掠過她的頸子。
烏黑的泥漬落在皓雪似的一截頸子上,顯得觸目驚心。
“齊榮!”
崔鈺噁心至極,掙動着躲開,卻被下人縛着手腳,半點動彈不得。
齊榮笑着搓搓手,將泥漬給搓去。
接着挑挑眉梢,冷笑幾聲,他陰惻惻地開口:
“來人,將崔鈺拴到馬後,本少爺要拖着他跑長安,讓全京城的人目睹廢太子的風采。”
崔鈺臉色一變,拼命掙扎,恨得幾乎咬碎一口白牙,雙眼通紅。
“喲,喲,還不服啊,趕緊的,上繩索。”齊榮得意地挑眉,派了一個小廝牽來了一匹剽悍的高頭駿馬。
那馬一看成色就知道是個價值不菲的千里馬,別說拖着跑長安,就算把崔鈺給拖死都可以。
崔鈺心知自己不能落到齊榮手裏,否則自己的命都要沒了!
她掙扎得太過激烈,下人們險些箍不住她,給了她一絲可乘之機,如游水的魚一般鑽出了重圍。
齊榮見她跑出來,倒也不急,畢竟這麼多身高力壯的家丁在這裏,她就算跑,也跑不到哪裏去。
誰知崔鈺只是跑了那麼十幾步,忽然不管身後追上來的家丁,直接跪倒在街口攔住了一輛馬車。
齊榮見狀,冷笑幾聲。
攔住了馬車又如何?
這京城還有什麼人敢管這攤破事。
誰看了他不得繞道走!
“少爺!咱們還要不要追……”
“追!追上去,管他馬車裏的是誰,敢管本少爺的事就一起揍——”
齊榮氣勢洶洶地領着一羣家丁過去,崔鈺見狀,咬牙攀上了車轅,一雙眼睛溼漉漉的如同朝霧。
“九皇叔。”
“救救我。”
好半晌,崔鈺纔看見一柄玉骨折扇施施然地挑開了簾子,露出他清貴矜雅的眉目。
裴衾披着鶴紋大氅,眸如深邃的玉一般,緩緩下瞥,落到了攀在車前的崔鈺身上。
他略微挑眉。
“皇侄子。”
車內燃着暖爐,薰香陣陣,十分高雅。
裴衾戲謔的目光落在崔鈺的臉上,轉悠了一會兒,又凝在一截被泥漬沾染的頸側。
他慢悠悠地道:“你多大了,還玩泥巴?”
崔鈺咬着牙,即使被看了醜態也只能露出一抹無辜的神色,“有人要殺我。”
裴衾凝了凝眉,認真地看了她一眼。
像是要證實崔鈺的話一般,齊榮氣勢洶洶地帶着人走近,氣勢囂張地喝道:“快點,將這個崔鈺給本少爺綁過來!”
周圍的奴僕互看一眼,見這輛馬車實在是樸素,又沒什麼世家的標識家徽,便也不再顧及,團團圍了上去。
崔鈺立馬就跟受了驚的倉鼠一般躥進了車內。
裴衾眼睜睜地看着她渾身泥濘地爬了進來,將西域進貢的細織白毛毯踩得髒兮兮,留下一大串污漬。
他捻了捻指尖,勉強忍了下來。
“喂!聽見沒有!”
一羣家丁本想直接將崔鈺拽過來,卻不想她竟然鑽進了車內,且車內一點動靜的沒有,估計是車主人默許她呆在裏面。
齊榮心覺在一衆下人面前被拂了面子,努力提高聲調,挽尊道:“識相的就將那個混小子交出來,不然連你一起揍——”
拉着車架的駿馬打了個響鼻,踢騰了一下蹄子。
坐在車轅處的車伕戴着斗笠,咬着草杆子,一副“我聾了我瞎了我他媽就是不想理你”的樣子。
車內的人半晌未應。
齊榮氣得臉色鐵青。
裴衾低頭,漆黑的眸子定在崔鈺的臉上,逡巡片刻,才抽出了一張軟帕,懶散地搭在她臉上。
“擦擦。”
崔鈺早就受不了上面的泥土漬,乖覺地接過帕子,將污漬盡數擦了一遍。
車裏沒有銅鏡,崔鈺囫圇地擦了一番,估摸着自己大概已經擦乾淨了,剛擡起臉,兜頭卻驀地被潑了一盞水。
裴衾將茶盞倒扣在紅木案邊,垂眼道:“泥漬沒擦乾淨,混着水再擦一遍。”
崔鈺捏着帕子,指尖泛冷。
好半晌,才擡手將帕子摁在臉上,粗重地擦拭着臉上和頸處的痕跡。
“喂!聽見沒有!你知道本少爺是誰嗎?本少爺可是——”
“廢物。”
裴衾打開摺扇,慢悠悠地接上一句。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透過車簾子,傳到齊榮的耳朵中。
齊榮被氣得臉色通紅,怒喝一聲,“真是不識好歹,來人,將他的馬也一起砍了!”
車伕慢騰騰地擡眼,露出一雙如鷹隼一般鋒利的眸子。
裴衾倚在車壁上,懶散地接了一句:“哦?還有人砍本王的馬?”
齊榮冷笑一聲,“砍的就是你的馬,怎麼樣……”
話剛出口,齊榮就發現自己的耳朵似乎出了問題。
他自稱什麼?
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