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
炮響聲以及戰艦的轟鳴響徹在基地的外圍,門外吹進的風甚至帶着濃重的火藥味。
崔鈺盯着手中的鬧鐘,鬧鐘上面的哆啦A夢也在盯着她。
秒針走動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崔鈺估摸了一下時間。
還剩十五分鐘。
僅僅十五分鐘。
可是能源晶石早就耗盡,現在完全是在靠火力以及性命跟敵人硬拼。
外頭忽然發出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基地的窗戶甚至因此被震碎,崔鈺感覺自己所處的屋子竟然在發生震顫,隨時都有倒塌的風險。
她站起身,穩住身子,走到窗外。
窗戶蒙上了黃沙,她伸出手,用指骨敲了敲玻璃,將上面附着的沙子給震落了一些下來,接着湊近窗戶,透過玻璃去看外邊的戰場。
距離她屋子兩百米處的地方有一艘被擊沉的戰艦。
戰艦從半空墜落,艦身幾乎埋在地裏,外殼千瘡百孔,佈滿了彈印。
崔鈺恍惚一陣。
敵人已經打進來了嗎?
她將目光放遠,視線捕捉到洛加的旗幟正高高飄揚着,似乎是在傲慢地彰顯着自己的強橫實力。
阿茲特的防線快要被突破了!
秒針依舊在走動着,發出“噠噠”聲,幾近淹沒在炮響與轟鳴聲中。
崔鈺看了一眼時間。
還剩五分鐘。
即使蘇誠沒有趕過來,柯遙依舊要面臨槍斃的懲罰。
一聲長鳴忽然響徹在頭頂,崔鈺擡手捂住耳朵卻也依舊隔絕不住爆炸的巨響。
她所呆的基地再一次發生震顫,爆炸帶起的烈風將屋頂掀翻,黃沙跟着撲簌簌地漫了進來。
崔鈺當機立斷,擰開門跑了出去。
外面的黃沙裹了她滿身,飛掠而來的風拂過她的衣發,崔鈺身後的基地在發生劇烈搖晃之後轟然倒塌,粉塵飛揚,一切化爲虛無。
崔鈺回頭看了一眼慘不忍睹的廢墟。
好險她跑得快,不然就死在裏面了!
話說這算工傷嗎?
崔鈺冷不防地一頭撞到堅硬的牆上,撞得耳朵嗡響,她退後一步被扶着雙肩穩住身子,捂着腦袋回頭,發現眼前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個人。
眼前的男人一身軍裝,脣抿得極緊,他的目光在崔鈺身上游走一圈又一圈,才緩緩鬆開崔鈺的雙肩,接着看向了她手中抱着的哆啦A夢鬧鐘上。
上面顯示,還有一分鐘。
“柯遙……”
“嗯。”
他將她頭上沾染的沙礫撥下,拉着她往另一處疾步走去,“非戰士的無關人員正在撤離,你先走。”
“蘇長官從來不會遲到。”
“可是——他就是遲到了!”
鬧鐘開始震動。
一分鐘過去了。
柯遙的腳步頓住,緩緩回頭,對上崔鈺的眼。
蘇誠,
沒有如約到來。
上空突然劃過戰艦飛掠的呼嘯聲,艦長的吶喊從遠處遙遙傳來,撕心裂肺,劃破天際:“少將!快躲開!”
哆啦A夢的鬧鐘音隨之響起,悠揚緩慢的曲子奏在漫天黃沙的絕望戰場。
炸彈投下炸起火花,黃沙捲起似乎要遮蓋天際,柯遙驀地將崔鈺摁倒,鐵皮鬧鐘摔落在沙面,哆啦A夢腦袋上的竹蜻蜓被炸斷。
鬧鐘音破碎,斷斷續續地響起。
耳邊是紛飛的戰火之聲,槍上了膛,虛無的戲腔之音卻似乎夾雜着硝煙之中,她的聲音遙遙傳來,模糊的口齒之聲敲在他的心房。
柯遙記起了她。
輕哼腔調的她。
他們躲進了學校寂靜無人的禮堂,於黑暗中靜靜地傾聽着他最喜歡的歌手發佈的新專輯。
音樂曲調緩慢悲婉,耳邊伴着崔鈺音色模糊卻好聽的跟唱,柯遙問:“爲什麼這麼悲傷,老Z發歌前失戀了嗎?”
崔鈺:“……不知道。”
柯遙偏過頭看她的手機。
屏幕發着亮光,他的視力極好,一眼就看見了歌曲的名字。
——《第二次重逢》。
重逢爲什麼要悲傷?
柯遙擡指摁停了音樂。
崔鈺睜大眼睛:“你幹嘛?”
柯遙表情認真:“不吉利。”
崔鈺:“……”
神經病。
紛飛戰火中記憶芯片忽然開始震顫。
所有封塵的記憶紛涌而來,伴隨着他的情緒與感知。
他們在九月相見,
窗外的鳳凰花絢爛荼蘼,崔鈺於人羣之中小心地向陌生的他靠近。
他們在六月相別,
高考路上,他和崔鈺夾雜在人羣之中,靠得很近,卻保持距離。熟悉的老師在路道爲考生送行,加油鼓勁,她的手輕輕地擡起,不經意地擦過他的指尖,和老師擊了一掌。
夏日鳳凰花開,她的笑容明媚得如同烈日,灼燙人心。
指尖殘留着擦過的熱度,是心尖不能忘卻的溫度。
他忘記了崔鈺三年,也欠了崔鈺三年,如今以命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