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歸隱前曾爲自己的兩個徒弟算過命。
他對大徒弟說:“你會死。”
即將繼任爲主神的聞人寒:“……”
他對小徒弟說:“你會不停地死。”
已經成爲神殿聖君的崔鈺:“……”
二人都對師父投以懷疑的目光,並同時在心底道了一句晦氣。
崔鈺問:“不停地死去,之後呢?”
天道掐指淡笑,“輪迴,回到最初的起點。”
崔鈺微挑眉,沒有情慾的她表現不出半點懼怕。
天道看向崔鈺,目光滄桑,“小鈺,你只適合獨來獨往。”
——
崔鈺的殿宇佇立在天宮北境,遠離陽烏,常年籠罩在烏雲陰雨當中,是日光不常降臨的地方。
主神令遙遙從神殿傳來的同時一併帶來刺目明光,竟將太陽也跟着引到殿宇上方。
北境殿宇常年被崔鈺身上散發出來的太陰之氣籠罩,最忌烈陽,如今被日光這樣一蒸,頓時發出“刺啦”聲,像是燒炭一樣。
崔鈺在夢中被一串難聽的“刺啦”聲吵醒。
她微偏頭,便見窗扇的縫隙中全都填滿了耀眼的日光。
崔鈺:?
是她最討厭的太陽。
綴着南海東珠的簾子微微一動,一隻黑貓用腦門頂開了簾腳,身子靈敏地鑽入內室,幾步間就躥到崔鈺的牀畔。
崔鈺撐着手肘支着腦袋,偏頭去看它,正好瞄見這隻黑貓的嘴上銜着一塊瑩白潤滑的玉牌。
是主神令。
它睜着漆黑的眼眸和崔鈺對視,因爲咬着玉牌不便說話,只能從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聲。
黑貓幽幽地盯了崔鈺一眼,像是在控訴祖師爺剛纔戲耍它的一幕,接着轉身甩着尾巴離去,隱入殿外的黑霧當中。
瑩潤的令牌落在崔鈺手中的同時,一道附在令牌上的文字也跟着閃着金光浮現在半空。
崔鈺擡眸,掃了一眼文字的內容。
主神傳她入殿。
崔鈺微轉眸,眸光落在窗外,赤金色的豎瞳明明滅滅。
天很晴朗。
袖口滑落,清瘦的一截手腕伸出,骨節分明,秀挺的指骨微屈,敲在窗框。
殿內的太陰之氣霎時間漫了起來,遮住討人厭的日光,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去了酷暑的燥熱。
今天天很晴,崔鈺給自己製造了一場雨。
她坐起身,趿着一雙木屐,悠悠走出殿門。
殿門無風自開,院宇因爲黑霧的籠罩看不清擺設,崔鈺在黑暗之中輕車熟路地踏出家門口,轉身去向聞人寒所在的正殿。
——
奉在案几上的香茶已經涼了。
男人的指節輕輕敲在光滑平整的桌面,時不時去試探茶杯的溫度。
指尖觸及的杯壁已經涼得透徹,他的眉眼依舊平淡,面上不顯情緒。
“太慢。”
男人搖頭,光霧之中,他的長眉像是暈開的水墨,自槅扇透出的光點跳躍在他繡竹紋的襟口上。
身旁的侍童還以爲主神在嫌棄自己沏茶的動作太慢,忙不迭地跪地請罪。
門扇忽然顯出一道黑影。
聞人寒掀眸,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