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鈺的腿傷已經好了一半，如今的她能下地拄着柺杖走路。
崔鈺平日很懶，即使醫生勸她多下地做康復訓練，她都不願多加理會，只是宅在病房裏看着無聊的電視節目，她不瞭解阿茲特的文化，星球文化之間的差異也讓她很難看懂電視頻道，尤其是奇奇怪怪的社會新聞事件。
所以崔鈺更多時間是用來睡覺。
但近幾日的她下地卻很勤快，醫生有時查房沒見到病人，慌張地去找，總能看見她拄着柺杖在外邊練習走路。
“欸欸欸?誰讓你在外頭訓練的！？”
醫生帶着實習生，一左一右，準備將崔鈺架回去，“你家屬呢，怎麼沒人管你的？”
崔鈺甩着一邊柺杖揮開他，“我沒事。”
醫生連帶着實習生被拐杖打退幾步：“……”這位病人很生猛。
崔鈺拄着柺杖強撐着走了一段路，回頭看他，“你看我現在能出院嗎？”
醫生抱着病歷本觀察她走路的姿態，氣定神閒：“不行。”
崔鈺：“……爲什麼？”
醫生語氣篤定，“會摔。”
下一刻，崔鈺拄着柺杖的手微抖，身子猛地向前栽倒，離她最近的實習生連忙衝過去扶她，手指還沒摸到她的手臂，崔鈺已經被人從後面拎了起來。
實習生愣了一下，顯然不知道這個人從哪裏冒出來的。
“好了，咱們去查房吧。”
醫生十分有眼色地摟着實習生的肩，連拉帶拽地押着他離開。
崔鈺被扶住身子，柺杖也跟着被遞了過來。
崔鈺抓穩走路工具，淡淡地道了一聲謝。
蘇誠站在樹影下，身後是一片絢爛的花叢。
他冷硬的臉部線條在陽光下顯出了幾分柔和的弧度。
蘇誠問：“你是不是要走了？”
崔鈺毫不避諱，“是。”
她的手指抓穩柺杖，拄着它往病房裏走，“院長召我回去。”
她可以回去幫忙製造喪屍病毒的抑制劑，也可以繼續當志願者轉移人員到安全區，總歸好過呆在一顆陌生的星球。
阿茲特並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地方，起初她也是不得已纔來到這裏。
蘇誠沉默着陪她走了一路。
他的銀髮沒有束起，而是鬆散地垂落，在陽光下像是暈着一層柔和的光。
最終他止步於病房前，崔鈺轉身看過來，“有什麼事嗎？”
蘇誠：“送禮。”
崔鈺眼神淡淡，“如果是爲了道歉，那就不必了。”
垂在身旁的指尖微顫，接着蜷縮成拳，繃緊後，又緩緩鬆開。
蘇誠始終剋制，從懷中取出精緻花紋的盒子，遞到崔鈺面前，“或許這是最後一份禮物，請你不要拒絕。”
崔鈺沒有動。
兩人在走廊僵持着，病人醫者從旁邊路過，不時好奇地投去兩眼。
蘇誠眼眸裏的光漸漸黯淡。
他道：“這一場阿茲特之旅，對你來說或許是一場災難，我很抱歉。”
可於我而言，卻是一次饋贈。
崔鈺來到了阿茲特，來到了他主宰的星球，並且與他相遇。
路上人來人往，崔鈺終歸頂不住打量的目光，接下他的禮物，“謝謝，下次別送了。”
蘇誠定定看她，“好。”
他轉身離開，崔鈺進了病房，打開了盒子。
耀眼的光一閃而過，黑絨布上靜靜地躺着一顆S級能源晶石。
——
桐木落下枯黃的葉。
崔鈺取下手套，拿起了桌邊的水杯，順便走去窗邊拉開了窗簾。
住宅外面的太陽光霎時間涌了進來，照在她蒼白的面容與沉靜的眉眼上。
崔鈺已經幾天沒睡了，眼瞼下是一片烏青。
屋外的光線穿過她頭頂，落在後邊的病牀，暖澄的光描摹男人雋冷的面容，光點跳躍在他心口皮膚的字符上。
男人的眼睫微微顫動，倏忽睜開，一雙瞳仁泛着深色的墨澤。
崔鈺察覺到身後的動靜，緩緩回頭，對上他的眼。
病牀上的男人臉色蒼白，他望着窗前的人，試探着說話：“你……”
崔鈺逆着光向他走來，微微彎腰和他對視，“嗯？”
她擡手在柯遙面前晃了晃，他猛地擡手抓住了她的腕骨，低下頭，看着心口的痕跡：“柯遙……008？”
崔鈺垂眼，將手從他的掌心抽了出來，傾身向前，抹去008的數字。
她的指腹是溫熱的，可以感覺他心口的跳動。
崔鈺擡起眼，看進實驗品的眼裏，眼眸溫柔，“不，你就是柯遙，獨一無二的柯遙。”
她的眼神帶着蠱惑，繾綣致意：“你自由了。”
——
這一天豔陽高照，崔鈺準備乘坐星際航班回到藍星。
離去的那一天是蘇誠來爲她送行。
他等在屋下，桐木落下的葉擦過他束髮的墨帶，碾落在地。
崔鈺提着行李箱，開門步出屋外，看見了他，眉梢微揚，“我以爲你不會來。”
蘇誠摁滅光屏，踩着落葉走到她身前，垂下眼眸，“我知道你要走。”
他傾下身，提起崔鈺的行李箱，“我送你。”
崔鈺神色複雜：“謝謝。”
蘇誠一路將她送到載客飛船前，崔鈺踩着扶梯登上航班，回頭看他。
他還是等在下方，淺綠色的眼眸像是一片將人溺斃進去的湖泊。
似乎是感覺到崔鈺的目光，蘇誠擡眸，靜靜地望着她。
蘇誠說得對，這一場阿茲特之旅，對崔鈺來說是一場災難。
她險些喪命於喪屍，又進了牢獄，繼而背上散播喪屍病毒的罵名，再被阿茲特公民圍攻。
但是遇見蘇誠是一次幸運。
一次難以言說的幸運。
鈴聲響起，船艙門緩緩關閉，崔鈺揚脣露出一絲明媚的笑容，朝遠處的蘇誠招手。
蘇誠跟着擡手，朝她示意。
再會，崔鈺。
永別，蘇誠。
——
飛船啓動，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
【滴滴！】
【此位面結束！】
【宿主，您還得您的賭約嗎？】
崔鈺神色淡淡：“我記得。”
【需要提醒您一次，下一個世界需要消除本體記憶，這是賭約內容。】
崔鈺疲倦閉眼：“我知道，開始吧。”
【正在格式化記憶】
【進入終極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