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美站在門邊看了一會兒，然後靜悄悄地走到徐巍旁邊坐下，這段時間裏，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徐巍。
徐巍仰面朝天躺着，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從外表看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周小美寬大褶皺的額頭上擠出一顆顆豆粒大的汗珠，他不停地揉捏着衣角，嘴脣張了又閉。
“周伯伯，你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嗎？”
徐巍轉過頭，他依舊保持着觀望的動作。周小美明知道徐巍現在什麼也看不見了，但是當他看到徐巍那雙眼睛時，竟然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眼神，因爲視力的緣故，徐巍的瞳孔無法做到聚精會神，就是這樣一點缺陷，卻給他的雙眼賦予另外一種魔力。那種虛無縹緲的眼神，彷彿能夠看穿靈魂深處的祕密。
周小美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他笑着說：“我還以爲你休息了呢。”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那些畫面，我睡不着。”
徐巍的語氣十分平淡，其中有難以掩蓋的憂傷。
周小美輕嘆一聲，他扭頭看向一旁，“LIM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們真的很抱歉。”
徐巍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他的黎妙兒在他們眼中永遠都是LIM-2.
“就算再抱歉，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
徐巍又說：“周伯伯，你能多給我講講關於黎妙兒的故事嗎？”
徐巍一想到和黎妙兒朝夕相處這麼長時間，但是對於她的故事還是一無所知，他心裏覺得有些遺憾。
周小美的瞳孔跳動了幾下，隨即低垂了下去。
“你叫她黎妙兒，那麼我也叫她黎妙兒吧。關於她故事，大概要從十五年前開始說起，當時全世界關於未來機器人的討論正熱烈，咱們國家也把‘創造世界一流的未來機器人’作爲一項重大戰略計劃。顏總長爲我們爭取到一筆經費，讓我們技術部門也加入其中。我們設計了許多方案，但是連理論論證階段都沒能通過。直到那一天，你父親加入到我們團隊裏面。”
周小美停頓了一會兒才接着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顏總長在想什麼，特事處運行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什麼耀眼的成績，隨時都會面臨被取締的風險。他必須要做點成績出來證明下，雖然我們也不清楚設計出一個機器人和特事處的工作有什麼必然聯繫。他就是這樣做了，苦的卻是我們。顏總長也沒想到這件事情會這麼困難，當時已經是騎虎難下，他只能把以前藏着掖着的底牌都拿出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父親。你父親原本是在大學裏教書，讓他來設計機器人雖然也有點跨度，但是也比我們這些人輕鬆地多。我現在還記得第一次和你父親見面的情景，他瘦瘦高高，戴着半框眼鏡，穿着一身白襯衫，襯衫塞在褲子裏面，褲子熨燙地很直，皮鞋也擦得發亮。他跟在顏總長後面，看着一絲不苟，但是我們還真沒有瞧上他。總覺得他就是一個繡花枕頭，不過他很快就顛覆了我們對他的看法。”
“我從未見過像你父親那樣專注的人，他接到任務之後，就把自己關在研究所裏，一關就是大半年，關到我們所有人都已經遺忘了他的存在。隨着第一階段考察日期的臨近，我們搞技術的幾個人天天都是愁眉苦臉，顏總長給我們說的很清楚，如果做不出什麼成績，最先砍掉的就是我們做技術後勤的。但是我們越是焦急，結果就越不理想，心亂如麻大概就能形容我們當時的處境。考察的日子到了，我們坐在會議室裏個個像是奔赴刑場一樣準備慷慨就義。這時，你父親匆匆趕到了，他只帶了一張圖紙，那就是黎妙兒的設計原稿。”
“你父親設計的機器人卻不是殺傷力最強大的，也不是功能最全面的，但絕對是衆多設計計劃中最像人的，他就像是一個造物主一樣，創造出了最完美的人的形態。他的設計雖然出線，但是因爲種種原因並沒有被最終採納。顏總長就用剩下的經費讓我們按照設計圖紙製造出了一個機器人，你父親命名，這就是黎妙兒的故事了。後來，顏總長好像用這個設計圖紙還製造了一個機器人。你父親失蹤以後，黎妙兒的維護工作就交給我來運行，一直以來，她也算是爲咱們特事處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顏總長還製造過一個類似的機器人？”徐巍聽到這裏有些好奇。
周小美皺了皺眉頭說：“應該是這樣，不過這件事我沒有參與，所以具體的也不清楚。自從你父親失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聽過類似的消息，應該是擱淺了。這也說到另外一個問題，當時整個設計圖紙都是你父親一個人完成的，後來因爲保密原因全都上交封存。如果還有這些圖紙在，我完全可以幫你再造出一個黎妙兒。”
徐巍眼神低垂了下去，他說：“她是獨一無二的。”
周小美嘆了一口氣，他和徐巍說了好些話，又突然站起來準備離開了，這時徐巍叫住他問道：“周伯伯，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個我也不知道。”
徐巍覺得周小美不會向他撒謊，便也不再問了，但是他看不見了，自然也沒有看到周小美的嘴脣蠕動了幾下，像是在對他說，對不起。
徐巍閉上了雙眼，過了一會兒門禁打開，三號走了進來，小缺也跟着三號溜了進來。
徐巍淡淡一笑，立刻聯通了小缺脖子上的攝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