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千吟問:“這幾天京裏的情況怎麼樣?”
姜氏道:“我和千古去了軍營裏看了看,感染的人還挺多的,每天都有新的士兵送到病營裏去。但部分士兵們用了我們的藥過後,情況都初步穩定了下來。現在太醫院和咱們家的大夫正在加緊趕製藥的用量。”
頓了頓她又道:“你去皇上皇后那裏看過了嗎?皇后的身體怎麼樣?我擔心她那般照顧皇上自己也會……”
樓千吟不多提,只道:“她沒事。”
姜氏鬆了鬆,道:“現在有你在,我相信肯定能度過難關的。”
放好爐子,姜氏再去抱了一牀衾被出來,在牀上抖得蓬鬆,又道:“皇后真是個好溫柔的人,他們的四個孩子十分漂亮可愛,一定會沒事的。”
她知道,他也一定會竭盡全力不讓他們有事的。
後來姜氏再說什麼,屏風後面的樓千吟就不答應她了。她悄咪咪地走到屏風邊偷瞧了一眼。
就見樓千吟靠在浴桶邊,微仰着頭,長髮都綻開在水裏,像溫柔的水荇。而他眉目冷清疲憊,不知何時就這樣靠着睡着了去。
姜氏看了一會兒,然後挪着步子走來,伸手入水裏探了探水溫,還是溫熱的。她便拿着一個空盆放在樓千吟靠着的浴桶外的几凳上,小心翼翼地將他的長髮都掬在手心裏,輕柔地拿出來,正好垂進盆裏,他這仰頭的姿勢正好方便她幫他清洗。
樓千吟日夜兼程地趕路,實在是累,神思惺忪間感覺有人在撓他的頭,手法不輕不重,極爲舒服,使得整個人都彷彿跟着愈放鬆了兩分。
於是他人也往水裏沉了兩分,完完全全把頭靠在浴桶的邊緣,任人給他抓撓。
姜氏洗得十分仔細,給他的頭髮抹了豐富的發膏泡沫,將他的髮絲都用手指梳順,託在手心裏。
她的神情認真柔和得甚至有些虔誠。
洗得差不多了,姜氏就用水瓢舀了浴桶裏的熱水,淋在他的頭上。他仰着頭,水流不會打溼他的臉,而是全部沖刷着泡沫淌進了姜氏面前的盆裏。
姜氏給他清洗了兩遍,纔算洗好。
樓千吟雖然感到很舒服,但也意識了過來,是姜氏在幫他。
只不過他懶得出聲兒,更懶得阻止。
最後還是姜氏先出聲道:“一會兒水就涼了,洗好了先出來,把頭髮烘乾後就去牀上睡吧。”
樓千吟這才肯懶懶地撐開眼皮,就看見姜氏去拿了毛巾來,給他頭髮吸水,樓千吟擡手從她手上接過毛巾,就往頭上擦了兩把。
只是他一擡眼見到姜氏以後,動作不由一頓,緊接着眉頭皺了起來。
因爲姜氏的鼻子裏塞着兩隻布團兒。
樓千吟道:“你覺得我很臭?”
姜氏擺手:“不臭啊。”
樓千吟道:“不臭你爲什麼塞着鼻子?”
姜氏弱勢地解釋:“我只是鼻子有點不舒服。”
一聽就很沒有底氣。
樓千吟有點生氣。雖然他連着趕了幾天路,是風塵僕僕,但總不至於渾身散發惡臭讓她難以忍受吧。
姜氏越是這樣,樓千吟就越是想按着她的頭聞。
於是樓千吟道:“把鼻子打開。”
姜氏只好千依百順地取下了布團。
樓千吟道:“再給你次機會,很臭嗎?”
話音兒一落,樓千吟就看見姜氏的鼻槽紅了。
她流鼻血了。
姜氏老實道:“真的很香啊。”
樓千吟默了默,道:“塞回去。轉身。”
姜氏只好照做,聽得身後水聲嘩啦,樓千吟從浴桶裏出來,抖開衣衫穿在身上繫好衣帶。
姜氏聽見他的腳步聲,方纔回過頭來,見他已走出了屏風外面。
她連忙跟出去,見他溼發散落衣上,身影又修長,給人的感覺就是他自己十分禁慾,但又總是想勾引出別人的慾望。
姜氏讓他往椅子上坐,她拎了暖爐放在他椅背後面。他靠着椅背就闔目養神,姜氏手指梳理着頭髮,替他烘乾。
等收拾停當,沒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兩人便上牀休息,照例牀榻一人一半,也各睡各的被窩。
樓千吟這一來,讓不少人都感到安心。
蘇恆把軍營裏的疫情交給他接手,他帶着樓家醫者和太醫們往軍營裏去。
這兩日他們通過把脈的方式想區分出隱藏的感染者,只是大營里人數那麼多,真要一個個地把脈,是一件非常巨大的工作。
隨後數日,樓千吟用感染者試藥,製出一種只對感染者有效的藥劑來,通過刺激受損的五臟六腑,會使感染者出現噁心嘔吐之症。
這藥往營地將士們大批服用,一旦有不良反應的,則可能是隱藏的患者,及時區分出來,再詳細把脈診斷。
如此事情就變得順利得多。
樓千吟到京後,及時地控制住了軍營裏瘟疫蔓延的趨勢。後來每日往病營裏送的患者人數都大大減少,直至最後完全斷絕。
新的藥也基本全派發了下去,病營裏的情況得到很大的延緩。
樓千吟沒法挨個顧及那麼多的患病士兵,但他每日必須到蘇恆這裏來兩趟。
他必須得在延緩病情期間,儘可能地幫助蘇恆將瘟疫對內腑臟器的損害降到最小。
否則就算以蘇恆的身體能撐過三五個月,到時候五臟六腑損傷殆盡,也無力迴天了。
後來軍營的疫情控制下來了,不用他每日親自去,除了到蘇恆這裏來以外,其餘時候樓千吟幾乎都是浸在太醫院的。
他和在潯陽時一樣,一進自己的閣樓以後就不許任何人打擾,在太醫院時也不許任何人打擾。
他的日常生活都是由姜氏在打理,姜氏到了時間就給他送飯來。
靠近樓千吟時,姜氏能聞到他身上夾雜的藥味更加濃郁苦澀了些,而他人也時時凝重着。
蘇恆不準敖纓給樓千吟做藥人,蘇恆就自己來試樓千吟的藥,但前前後後試了許多次,也始終沒得到徹底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