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庶子卿相 >第12章 一箭
    崔俁猜的沒錯,的確有個死士踩着瓦片施着輕功飛躍而來!

    扮成藥商的中青二人組猜到死士身份目的,拼盡全力要留下這些人性命,死士執行任務向來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兩邊一旦碰上,便是不死不休,戰況激烈。

    雙方膠着,不知爭鬥何時能止。

    而這之間,又有客棧衆人這個變數,死士需要保證自己機密不會外泄,正好人手有餘,便派出一有追殺。帶頭人認爲,對付一羣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一個死士足矣。

    時間緊急,崔俁衆人不可能細細安排,車一套好迅速就近跳上馬車,鞭子一甩,馬兒狂奔,破門而出!

    一般情況下,人肯定跑不過馬,可死士訓練有素,輕身工夫非常好,踩着屋檐瓦片借力,如鷂子飛掠,身影越來越近!

    “快!再快點!”溫書權一邊把弟弟緊緊護在懷中,一邊急聲催促車伕,幾息之間,汗已從額角淌下。

    藍橋巴着另一邊窗口往外看,也是急的臉色發白,他緊緊貼着車廂壁,牢牢擋着崔俁,唯恐死士射暗器,傷了主子。

    崔俁膝蓋隱隱作痛,雙手漸漸緊握成拳。

    他能算計人心,左右形勢,終是不會武功,沒有那危險關頭逃出生天的本事!九九八十一步走到最後,只差一點就能逃脫,只差一點!

    想!用力想!不是有金手指嗎,不是有強烈預感嗎,用心感受一下,往哪個方向能逃出生天!

    馬車顛的好像能把人甩出去,風聲嗚鳴似有夜鬼遊蕩譏笑,車裏所有人都心中惶惶,驚慌尖叫,外面死士越來越近……

    崔俁牙齒用力,咬破下脣,銳利刺痛和帶着鐵鏽味的鮮血讓他明白,如果不盡力,他將會流更多血!

    手牢牢抓住藍橋衣服固定身體,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崔俁用力想。

    如此危險,要怎麼安全度過?

    夜黑路不清,速度又太快,馬車危險,他得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東,西,還是南?

    找到方向就萬無一失了嗎?不,那隻代表車不會因事故翻倒,死士仍然在。

    怎麼讓死士不追呢?希望上天打雷把他劈死?希望死士撞到樹把自己作死?希望出現意外?也不是一點不可行,只要路選的足夠好,轉向機會控制的恰到好處……可這樣好像會耽誤太多時間。長時間顛簸,馬受不了,何況人。

    所以……只有靠自己了!

    他曾學過射箭,如果時機掌握好,方向掌握好,能不能僥倖射死死士?

    心中隱隱傳來舒爽的放鬆感,崔俁明白,這是提示,是這樣行下去會成功的提示!

    倏的,崔俁睜開雙眼,內裏波光涌動,華採隱現,如瑩瑩星輝。

    下一瞬,他微微皺眉,右手按上左胸。這裏……短暫悸動了一下,好像停跳兩拍,很不舒服。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急迫的,自發自主的使用金主指,他早知道,會有副作用,只是不太確定,是這個嗎?

    時間緊急,來不及多想,崔俁感覺身體沒其它不適,立刻偏頭看向溫書權:“貴府出行,車內可備有防身弓箭?”

    “自是有的,只是護院沒在這個車上——”話音未停,溫書權已經雙目瞪大,“崔兄會射箭?”

    崔俁點點頭:“請找出來與我!”

    溫書權抱着弟弟艱難移到車尾,拉開車壁前小箱,拿出一副弓箭。他面色肅然的遞給崔俁:“後面那位是死士,你……千萬莫勉強。”

    崔俁給了他一個安心眼神,移到窗前:“藍橋,讓開。”

    藍橋咬着下脣,眉頭緊緊皺起,非常不贊同。他從未見過主子射箭,倒是跟着主子看過別人射箭,主子當時比劃了兩下,說了句:也不難嘛。可之後再沒遇過……哪有人看一次就會的!主子這是逼急了,一定會有危險!

    他堅定的看着崔俁,然而主子眼神比他還堅定……他最後慫了,讓開窗前位置。不過他還是緊緊貼在稍側後方,這樣也能給主子做肉盾!

    小廝讓開窗前,崔俁就不管了,任他隨便窩在哪裏。

    他探頭往外看。

    外面雨已停,天依然陰着,無星無月,烏黑一片。風吹的呼吸發緊,眼睛幾乎睜不開,崔俁只從極淡的光線裏,分辨出後面近十輛的馬車隊伍,而那個飛躍狂奔而來的身影,已經越來越近,很快就能追上了!

    視野不能給他任何幫助,只會加重他的緊張。

    他乾脆搭箭上弦,閉上眼睛,細細感受。

    哪個方向……什麼時機……什麼力度……

    “往左拐!”

    隨着崔俁大喝,經驗豐富的車伕一扯馬繮,馬車迅速左轉。因速度太快,全車人全部被拋到右側貼牆,除了一早準備好,腳掌發力巴住地面的崔俁。

    頭車一拐,後面緊緊跟隨的馬車隨之轉向。

    突如其來的調轉方向,死士已經不是在崔俁的正後方!

    一息,兩息……世界彷彿安靜下來,寂寂無聲,崔俁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穩穩的。

    突然心中跳出一個念頭,崔俁微微側頭,弓弦拉滿——就是現在!

    箭矢順風衝出,疾如閃電!

    刁鑽的角度,詭異的方向,連破空聲都未有一點,無聲無息射向遠方,黑夜是它的保護色,順風是它的加速度!

    遠方死士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可他努力感覺,並未察覺到危機從何而來。幾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怎麼會給他這種壓力?他搖搖頭,以爲是錯覺,腳尖輕點樹木借力,繼續往前追。

    轉了方向又如何,只要再一息,他就能追上最後一輛車!

    “噗”的一聲,很輕,像石子投入湖水,像暗器射進皮肉……鈍痛傳來,四肢突然麻木無力,身體從空中跌下。

    死士跌落泥地時,撫着左胸,眸色驚訝,怎麼也不敢相信,哪來的神箭手,竟一箭射中他的心臟!

    他帶着不甘與惱怒,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在世間的最後一眼,是近在咫尺,不過一臂遠的馬車。

    ……

    一箭射出,馬車繼續狂奔,後面,再也不見死士身影。

    溫書權與藍橋往後看了數次,直到後面馬車也傳來下人聲音,方纔確定,那死士的確被崔俁射中了。

    一個荏弱少年,竟閉着眼睛一箭射死了一個死士!

    說出去誰信!

    可就是發生了……

    溫書權看向崔俁的眼神中帶着敬畏。

    藍橋也有點懵,自家主子果然最厲害,不但最好看,射箭什麼的,看一眼就學會了!

    直到崔俁覺得危機已去,請車伕停下,所有人下車休息,恢復精神整理物什時,溫書權還沒回過神。

    崔俁讓藍橋給膝上換了一次藥,還不忘之前承諾,收集到損壞的車內雜木,拿小鍋給溫書忱煮了點熱湯。

    燙燙的米湯下肚,溫書忱臉色恢復粉紅,精神也恢復不少,拉着崔俁連聲叫崔哥哥,親親熱熱的和他說話。

    溫書權怔怔看着,今日一切不斷在腦中回想,靈臺漸漸清明,想明白了。

    東西兩邊應該是有仇之人,夜裏都悄悄外出了,所以崔俁白日提防隔牆有耳,不能和他明說太多,夜裏等人出去,反倒能隨意誘導管家。

    誘導管家是從下午開始的,他們大家的眼神,促使了管家不安,管家越不安,晚上越好說服。

    說服管家照他的話做後,他只通知自己讓下人們把該準備的大多數東西放到車上,本人卻不能提前過去,哪怕知道有危險,也得乖乖回房間等候,是因爲東西廂人都武功極高強,如果大家都提前出去了,他們一回來,就會察覺異樣。

    管家是一定是會被殺死的,管家不明白,連自己,當時都不敢肯定,所以才擔心崔俁說過的話,應過管家的承諾,其實……完全沒必要。

    而東廂沒第一時間殺死挑釁的管家,大概也是因爲管家的話有些敏感,正好這個時間差讓西廂有了準備……

    溫書權知道崔俁不是清河崔氏人,但他說的死士要謀賑災銀應該沒錯……

    所有一切,都是崔俁主導自救,崔俁可以不告訴他,可以不救他,卻告知詳情,連動他一個不喜歡的管家也親自相詢,這個人,不但對他有大恩,爲人還相當豁達坦率!

    溫書權眼神那麼熱烈,崔俁怎會察覺不到?

    這是想通了。

    是的,他所謀,東西廂必定對上,他們能趁機出逃,管家亦必死!

    他的確出爾反爾了。他答應管家的所有承諾,根本沒準備兌現,對一個不可能有能力報復,結局必死的人講誠信,愚蠢至極。他當然不蠢。

    他相信這一番經歷,會讓溫書權成長,也會讓溫書權想交自己這個朋友。

    但凡事過猶不及,事情在最合適的時機結束,纔會有最好的效果。

    所以……

    “是時候道別了。”

    崔俁說出這句話,溫書權一愣,半晌沒反應過來,就要……分開麼?

    溫書忱拉着崔俁的手,小嘴扁着,看起來要哭:“崔哥哥要去哪裏?”

    在離開這個念頭跳出來時,崔俁心頭微動,指了指西方:“那邊。”

    他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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