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庶子卿相 >第13章 難行
    溫書權很懵。

    他正超常發揮,融會貫通,把所有事前後捋清楚,滿意自己腦子子終於不被病痛拉後腿,佩服面前少年——這個少年把所有情況瞭然於心,耐心佈置,將一把爛牌打成好牌,閉眼一箭射死死士,救所有人於水火,乾的轟轟烈烈,卻又水過無波,雪後無痕……

    沒有人,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就算自己猜到一些,大半也是謎團。今夜之事,於東西兩廂是意外,於他們這些逃亡者是倒黴,不會有任何一個想到他身上……

    這個少年,眉目如畫,荏荏弱弱,讓人一眼驚豔,甚至心起憐惜,可這些都是表象。他眸蘊星火,胸懷丘壑,一顆七竅玲瓏心,看得透世情,謀得了危局,機敏善計,當斷則斷……他的內在,比他的外表更亮眼!

    這樣的人,怎麼可以不交朋友!就算別人嫌棄,他也要舍下臉面糾纏,得一益友,人生無憾矣!

    可就在他摩拳擦掌兩眼放光想往前撲時,少年卻說,是時候道別了……

    道別了……

    別了……

    猶如晴天霹靂打在頭頂,溫書權整個人都不好了,有種被命運拋棄的巨大失落,非常難過。

    他和懵懂天真的弟弟不同,第一反應是:“你……是不是討厭我?”

    起初,他是有私心的。他病着,身體不行,管家狼子野心,他恨的咬牙切齒,卻什麼也做不了只得暫時忍耐,崔俁說有麻煩,他有點不信,但崔俁能解決管家這個麻煩……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他和大家一起得救,如果不是真的,他不過是損失個管家,或者看場戲……

    崔俁那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他那些小心思!

    看着溫書權尷尬懊悔的模樣,崔俁輕笑。他怎麼不知道溫書權的心思?只是——“輕信乃處世大忌,你之所想所爲,並沒有錯。”

    “那你說要走……”溫書權自幼教育到位,隨時能繃住了保持世家禮儀,看起來極爲賞心悅目,可那雙眼睛,看着都要哭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卻沒有無故消失的友誼。你我目的地不同,早晚要分開,不過若你願意,可常與我寫信。”崔俁說完,眉心皺了下,“我最近行蹤難定,你給我寫信怕是有些麻煩,如不介意,可留與我住址,我寫給你,如何?”

    “好啊,太好了!只要你別不理我——”溫書權激動的差點跳起來,所有失落傷心一掃而空,也不吩咐下人,自己跑去行李箱翻找紙筆,“我這就寫給你!”

    因爲跑的太快,一時不慎踩進水窪,溫書權差點跌個狗啃屎,下人們全部偏頭,裝沒看到,只有溫書忱捂着小嘴,笑的開懷……

    溫書權把自己家在洛陽的住址,舅舅家住址全部寫好遞來,盯着藍橋收好;吩咐下人把行李馬車分好;好說歹說讓崔俁受了他禮物的……十分之一,雙方纔正式告別。

    溫書忱抱着大哥的脖子,紅着眼圈,扁着小嘴不說話。溫書權和弟弟的表情有些像,雖然用力瞪眼繃住了,表情還是有點像哭。

    崔俁很不擅長別離,醞釀半晌,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最後乾脆提點溫書權:“聖人云,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你出身世家,有自己的原則堅持,這很好,然世勢有變,你當多思考。”

    怎麼處事,怎麼爲人,怎麼應對噁心的攻擊,爲了自己和身邊人安康,是不是有兩全齊美的方法,可以在不違揹人生信條準則下,處理的更好。

    溫書權用力點頭,雙眸微斂,內蘊慧光。

    他並不笨,學富五車才華橫溢,只是未逢黑化點,仍懷一顆赤子之心,現今見識崔俁‘親身教學’,又聆聽‘箴言’,新世界大門緩緩打開……其後行爲有方,慢慢貼近上輩子的牛人之路,根本不是問題。

    當然,此爲後話,現在的溫書權在崔俁面前還像個毛頭小夥,捨不得跟偶像分開。

    崔俁真的很討厭這種氛圍,一大一小眼淚汪汪的看着他,他也不好罵。最後只得轉身上車,指了指讓自己很有好感的西邊,先行離開。

    “少爺,他們也上車了。”良久,一直盯着後面動靜的藍橋回話。

    “嗯。”

    ……

    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清晨了,天色慢慢有了亮度,路也不再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雨,又開始下起來了。

    不似之前那般大,綿綿密密滴滴答答,可以少匯多,也是惱人的很。

    馬車晃晃悠悠,崔俁闔上雙眸,回想前事。所有事都按計劃,完成的很好,不管東廂西廂,不會有任何人懷疑到他,死士中箭身亡,兩邊也不可能認爲是他所爲。

    今夜一戰,不知結果如何?最慘,就是東廂全死,西廂再次搜尋楊暄下落,因知道在附近,楊暄情況會更危險。最好,就是東廂把西廂全滅了,所有死士閉嘴,楊暄消息不會泄露,相對安全。不好不壞的,就是兩邊糾纏,增添變數。變數,代表無限可能……

    對於促成這個局面,會有很多人死,崔俁一點也不愧疚。此局本就不可解,東西廂一戰難免,他和溫書權等都不會武功,只得找方法自救。那日晨間,他見東廂中年人手沾火苗不懼,猜他大約練了什麼特殊功夫,與火可助,他趁機放了那麼多把火,也算看在他們是楊暄的份上幫忙,旁的……他纔不管。

    若不是客棧老周自己機靈,知道跟着大傢伙一起,他也不會特意去過問。

    他本來……就是一個薄情的人。

    唯有楊暄……

    崔俁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外面瀝瀝雨色,那個混蛋現在到底在哪,可千萬好好保住小命,別被弄死了!

    膝下猛然傳來劇痛,如密密針扎,尖銳鋒利,只片刻,他額上就佈滿細汗,脣色發白。

    怎麼這麼痛!崔俁抖着手拉起褲角,傷口痂結的很好,剛剛跑那麼久都撐住了沒裂開,也沒血絲沁出,看起來情況相當好,可爲什麼這麼痛!

    劇烈疼痛一**襲來,崔俁根本沒時間思索,眼前一黑,再次暈倒。暈倒前最後一個記憶,是藍橋撕心裂肺的呼喚:“少爺——”

    ……

    雨再次下起來時,客棧酣戰已結束。濃濃血水順着雨水沖刷,融入水潭小窪,慢慢匯成小河,顏色變淡。東南西北廂房並回字形長廊被燒的只剩一半,另一半泛着烏黑顏色,在雨水澆打下冒着青煙。

    大腿捱了一刀,捂着腹部傷處,艱難扶牆行走的年輕人艱難的坐到中年人旁邊:“總算……活下來了。”長長刀痕劃他面頰,血水翻涌,他身上幾乎披着死亡氣息,可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彷彿在笑,“太子……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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