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搖頭不肯說。
莊嬤嬤教導她一番，“你若自己不覺得委屈，就不要在小姐面前表現出來。既心裏過不去這道坎兒，小姐又問你了，你便如實說出來。小姐究竟是安慰你，還是替你出頭，那都是小姐的決定。”
冬梅聞言，乖巧點頭，“婢子，婢子也不是委屈，是替小姐生氣。婢子去見了那幾位堂少爺。他們說……說……”
冬梅吞吞吐吐，明眼能看出來，肯定是那些人說了不中聽的話了。
秦語哼笑一聲，“說什麼？我都不生氣，你生什麼氣？”
“他們說，秦家這一輩兒的三兄弟感情不好，早就分家了。說三老爺家缺德事兒做多了才人丁不旺，如今連個能背姐妹出嫁的人都沒有，還得求到堂兄弟面前。”
“還說，既然是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婢子拿了一袋子錢出來。他們把錢拿去了，還嫌錢少，說要小姐預備十倍的錢來，他們才肯來背小姐，說小姐也不是他們的嫡親姐妹，他們爲小姐出頭，長面子，小姐就該多出錢。”
冬梅說到這兒，話音戛然而止，但眼圈兒明顯更紅了。
她連忙低下頭，咬住牙關，攥住手，才強忍住將要落下的淚。
“他們欺負你了？輕薄你了？”秦語沉聲問。
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這點兒事兒，在她眼裏豈能看不出來？
冬梅沒說話，眼淚卻吧嗒吧嗒落下來。
莊嬤嬤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不是很重，卻頗有威嚴，“不許哭，今日是什麼日子？哭哭啼啼的？”
秦語點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求着他們。若沒有兄弟來背，我便自己走到花轎上去。今日賓客很多，衆人看見了，肯定不會只笑話我，他們也會問，怎麼就沒個兄弟來背新娘子？那些兄弟就不丟人嗎？他們也有被人戳脊梁骨的時候。”
“至於冬梅，你所受的委屈，你家小姐不會叫你白受的。”
她衝冬梅勾勾手指。
冬梅自己受委屈的事兒，還是交代她去辦，最爲解氣，“你拿上兩張五十兩的銀票子，去找個鏢局，把今日對你、對我不敬的人，指給他們看。叫他們等花轎離開，這邊散場之後，把他們堵在路上，狠狠教訓一頓。事先給五十兩，事後再給五十兩。”
冬梅眼底一亮，又驚喜又緊張害怕。
“不不不，婢子也沒有那麼委屈，就是被言語調侃了幾句。他們搶錢袋的時候，被摸了下手背……沒、沒事的，不用這麼辦。”
秦語搖了搖頭，“你是我身邊的人，他們卻言語輕薄，動作放肆。這哪兒是不把你放在眼裏，這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裏呀！”
“誰呀？”外頭忽然傳來低沉穩健的男中音，“誰這麼大膽子，敢不把我妹妹放在眼裏？”
屋裏屋外的小姑娘們都嚇了一跳。
秦語卻高興的從梳妝檯前起身向外迎去。
“哥哥，是你來了！”秦語來到門外，不由笑起來。
她怎麼忘了，她有哥哥的呀！雖是異姓兄長，但也是立誓結盟的哥哥。
古代人不是都看重賭咒發誓，祭拜天地這種事情嗎？
幾乎是轉瞬間，他就被憋得臉面通紅。
“我家妹妹……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驚豔四方了。”翁福明回過神後，喃喃感慨。
他眼底的驚豔，怎麼也抹不下去。
一身大紅嫁衣的秦語，本就豔麗，她臉上的妝容更是有別於這個時代的刷牆臉。那種厚厚的，幾乎能再敲下來一層的臉。
她妝容清透自然，臉頰上的腮紅帶着一點銀光，陽光之下，顯得蘋果肌格外飽滿，透着年輕的生機和活力。
“我琢磨着，妹妹家中只有一個年幼的弟弟，他恐怕不能背妹妹上花轎。”翁福明紅着臉說。
莊嬤嬤等人，仍舊一臉糾結，“可是這位……是異姓啊？”
“我與翁兄是結拜的兄妹，立誓結盟。”秦語說道。
翁福明也笑着說，“我已將妹妹列上我家譜，妹妹在我家，乃名翁語。”
翁語這名字，是那次逃婚的時候，秦語隨口起的。
早知道翁福明會這麼鄭重其事的開祠堂，列上家譜，她就再想個好點兒的名字了。
“竟是如此啊！”莊嬤嬤連連點頭，“那便可以！就是不知燕王爺那邊……”
莊嬤嬤小聲說：“怕燕王挑理，畢竟燕王爺那人……”
燕王什麼脾氣，京都人大都聽說過，那是個渾起來皇帝都頭疼的人。
“妹妹放心，昨夜已近半夜，燕王親自找到我。”翁福明笑道，“燕王爺看起來大大咧咧，竟也是心細之人。他說，今日背妹妹上花轎一事，也許要我出力，叫我今日早早地來看看。”
“他不說，我也是如此打算的。但他既說了，更免了許多麻煩。”
莊嬤嬤大喜過望，激動的一把抓住秦語的手。
冬梅更是情不自禁地感嘆，“王爺對小姐還真是體貼入微呢，小姐這下可好了！叫那些等着看小姐笑話的人，後悔去吧！我家小姐的日子，必定越來越好！”
秦語也沒想到，楚延年粗中有細。
看來昨夜那塊兒奶糖，沒有白費，還是換來了一些實惠的。
她看着身邊人如此輕鬆高興，她也跟着輕快了許多。
噼噼啪啪！
一陣爆竹的聲響，叫院子裏的人微微一驚。
“來了來了！小姐快去屋裏坐着！”
“快，蓋頭！”
“小姐先喫點東西墊巴一下？”
“來不及了！這是新郎官兒到了！”
還沒辦過大喜事的秦家衆人，頭一次辦事兒，都不大有經驗。
興奮中帶着慌亂。
更何況，秦語是真的爹不疼娘不愛。
原本他們就不喜歡她，加上現在秦文斌和秦婉兒都發了高熱，在牀上躺着。
她大喜的日子，弟弟妹妹都病倒了……也難怪家裏有人私下議論說，養在雲夢城的大小姐不祥，命太硬，克着家裏人。
秦語對親情，從來不敢報有期待。
因爲但凡有一點點期待，到頭來都會變成傷害，狠狠捅進自己的心裏。
何苦給自己找這不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