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這兒喫飯的船工各個臉上有喜氣。
他們也吃了各式新鮮的水產，每個桌上還有一瓶顏色鮮亮的水果。
已經切成塊子，看着水靈靈的。
“咕嚕……”宋軼肚子叫得響。
但叫他進去，跟一羣船工坐下一起喫飯？
他可做不到。
他揮手招了小廝過來，叫小廝去詢問。
小廝不多時，快步回來，“回爺的話，燕王吩咐了，沒下來喫飯的貴胄不必給留飯。因爲船上的食材都是定量的，若有餘的，就給底下服侍之人，還有餘的就給船工。船工們可能吃了。他們自己的定量總是不夠，所以有餘的，喏……”
小廝朝裏頭努了努嘴，“都已經上了他們的桌了。”
“今日燕王側妃給衆人調了醬汁，那白灼的水產，原本一點兒味兒沒有，可沾了醬汁，別提多美味了……”
小廝說着就開始吸溜口水。
“咕嚕……”宋軼的肚子叫得非常大聲。
小廝趕緊閉嘴。
“罷了，明日再說吧。”宋軼說着往船舷處走去。
他自詡詩人，遺世獨立那種，他喝露水都可以，但嗟來之食絕不能喫。
既然都已經給船工了，那是下下等人，他怎麼能在要來喫呢。
他舉頭看着天上明月，感受着吹面而來的江風。
正走着，忽然看見前面船舷處，站着一個嬌俏單薄的身影。
這是哪家貴女？身形如此優雅好看？
宋軼不由快走了兩步，向女子靠近。
走得足夠近了，纔看見，這身影竟然是秦側妃？
她……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宋軼垂眸想了想，他心頭忽然浮起一個壞點子……
燕王不是不相信秦側妃水性楊花，與楊總督，以及翁幫主不清不楚嗎？
還因此罵他是“長舌婦”。
倘若他以自己的才情詩意，叫這秦側妃對他也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到時候，再把事實擺在燕王面前……
雖然有被燕王砍了的風險，但這想法，怎麼想怎麼解氣！
宋軼忽然輕咳一聲，語調抑揚頓挫道：“好月灑輝照長河，清風濁酒度生活。船飄一夜出江海，時過不可太蹉跎。”
聽聞當年，七公主楚婠，就是被他的才情詩意打動，才一定要選他做駙馬。
雖然他並不怎麼熱衷做駙馬，但七公主得寵，又纏他纏得厲害。皇帝命他娶七公主。
家裏人問他的意思，他也沒回絕，於是他就成了宋駙馬。
秦語正看着江水，叫小醫撈水裏的魚呀蝦呀螃蟹呀……小醫要補充它的冷鮮艙。
冷鮮艙是今日才激活的，小醫不知從江水裏提取到了什麼微量稀有元素，瞬間激活冷鮮艙。
打開艙室，它才發現冷鮮艙竟然是空的？！
空的？小醫怎麼能忍？它的囤積症爆發，一定要秦語把它的冷鮮庫裝滿。
秦語說用漁民撈上來的魚和蝦。
小醫說什麼都不肯，“你知道他們工作有多辛苦嗎？他們的工作危害關節，關節炎、腰腿痛是漁民常見病、多發病之一。在拖網、拉網時,若姿勢不正確,還會容易發生腰背部扭傷等等狀況。據醫療艙終端資料表明,工齡在3年以上的漁工關節炎的發病率達90%以上……”
小醫簡直把她說成了周扒皮。
秦語知道，她要是不答應小醫，小醫能念她一晚上。
所以，喫過飯，趁着朝九接到京都和軍中消息，向楚延年彙報的時候，她就出來遛彎兒順便捕魚了。
聽到有人吟詩。
秦語站直了身子，側臉看去。
“宋駙馬？”
“秦側妃……聽得懂詩嗎？”宋軼竟然沒有在她臉上看見崇拜、看見讚賞。
他不由懷疑，她是不是鄉下來的，聽不懂詩詞？
秦語皺了皺眉，就算她大學肄業，但好歹也是九年義務教育，外加三年高中，三年大學的人吧？她背過的詩詞，沒有幾千也有好幾百了吧？
看不起誰呢？
秦語張嘴就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春江花月夜》她最喜歡的一首長詩之一。
宋軼微微一震，天啊！
她懂詩！不但懂，她還能作詩！聽聽她的詩句，也難怪她對自己的詩詞沒有驚豔之感了！
她的詩句纔是妙啊，纔是絕啊！
“好詩！好才情！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宋軼只覺自己渾身又麻又顫。
秦語心下好笑，又吟誦道：“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宋軼看着她的眼睛都不由瞪大了，他的筆呢？他的墨呢？
拿紙來啊！這樣好的詩句，要記下來！要工工整整的謄抄下來啊！
秦語覺得宋軼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很是可笑。
於是她又道：“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五絕！真是絕啊！日暮客愁新……江清月近人！好詩，好詩啊！”宋軼要激動瘋了。
秦語笑了笑，這就受不了了？她還沒背詩仙李白呢！
說明月，怎麼能沒有李白呢？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宋軼急得渾身冒汗，他快要記不住了，需要紙筆，他要把這絕美的詩句記下來！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他怔怔看着秦語，忽然覺得，她就像是一輪皎月，高攀不得……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宋軼心頭一顫，她有嫦娥的孤寂嗎？
是了，他大舅子燕王爺，是粗人一個！字恐怕都識不全，怎能陪她吟詩作畫？真是辱沒了佳人啊！
秦語上癮，笑吟，“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這感慨，真是應了他的心聲，古人今人都是流水逝者如斯，唯有明月古往今來不曾變。
宋軼踉蹌上前一步，“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