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語纔回來一天,秦家已經如此熱鬧。
她一面坐在廊下,喫着冬梅做的酸奶,一面聽着冬梅從各處打探來的熱鬧。
不由咯咯直樂,“還是伯爵府好玩兒。咱們府上人少,就沒有這樣的樂子。”
“呸呸,小姐快呸呸。這話說不得!”冬梅正色道。
秦語挑了挑眉,“怎麼還說不得了?”
“這樂子,還是少點兒,咱們府上人還是簡單點兒好!”冬梅這傻丫頭,終於精明瞭一次,“夫人和白姨娘,那是對頭呀!王府裏,您是唯一的女主人,您想讓誰來跟您‘熱鬧熱鬧’?”
秦語笑起來,“說的不錯。呸呸。”
“不過,咱們家王爺不會的!誰不知道王爺眼裏心裏只有王妃您呀!”冬梅嘿嘿一樂。
秦語回來孃家小住的第二天,秦家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客人”一來,有人歡喜有人愁。
秦弘是全程黑着臉的,若不是趕上了,他甚至根本不想見這位客人。
劉氏倒是激動得很,“我不便出門,把她進來,請到主院來。”
來的人是秦婉兒。
嫁出門的姑娘,潑出門的水,再回來孃家,就是客了。
“真是瘦了,瘦了好多!”劉氏見到秦婉兒,眼睛立時紅了。
秦婉兒笑笑,她瘦了,本就小的臉,此時更顯得一雙眼睛格外大。
大而空洞,沒有神采,只偶爾閃過怨毒的光。
“女兒好想母親啊。”秦婉兒道。
“娘也想你,也想你!”劉氏抱着她哭。
秦婉兒卻沒有哭,甚至有些不耐煩地推開了劉氏。
“劉暢對你好不好?”劉氏問完,就後悔了。
她明顯瞧見秦婉兒眼底的恨意。
“以前不好,近來卻是好多了。這不,他怕我空手回孃家,叫我帶了些禮物給阿孃。”秦婉兒指了指一旁的幾個盒子。
劉氏眼睛一亮。
她不管家之後,手中漸漸拮据。
白姨娘很會做表面功夫,表面對她敬畏,但實際上把她的錢管得死死的。
庫房的東西白姨娘也把持得很牢,劉氏根本動不了。
以至於,她想打賞下人,叫下人給她辦事兒,都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
她這才體會到,一個女人,在內宅後院沒有錢財沒有實權,是怎樣的舉步維艱。
劉氏慌忙起身,打開禮物盒子一一去看。
秦婉兒冷冷一笑,“就連母親,看重的也是禮物啊……”
劉氏沒聽清,還接了一句,“虧得有你幫補我……啊?怎麼都是些藥材?怎麼沒有首飾?有現銀也好啊?”
這貪婪的語氣,叫秦婉兒的臉色更冷淡了。
“女兒沒本事,能拿來這百年的老參,百年的靈芝,已經非常不容易了。”秦婉兒起身,“母親臉色不好,就多休息吧。”
劉氏伸手拉她。
“啊……”秦婉兒喫痛叫了一聲。
劉氏見狀不對,一把掀開她的袖子。
“這……這傷痕是怎麼回事?”劉氏大驚。
秦婉兒拉下袖子,冷笑,“還能是怎麼回事?打得唄。”
“你不說……他近來對你還不錯?”劉氏含淚問道。
劉氏臉色訕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近來的日子也不好過……”
“母親是日子不好過?還是心裏只有弟弟?”秦婉兒推開劉氏的手,“無所謂了,反正家人也靠不住,人說得對,凡事只能靠自己。我也沒指望您能幫我。”
秦婉兒轉身離開主院。
劉氏追了兩步,卻眼睜睜看着女兒決絕的身影。
秦婉兒沒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她站在秦語的院子外,看着門口,看着院子裏的下人們殷勤地伺候。
她在門口踱來踱去,終於引起了院子裏頭人的注意。
“幹什麼呢?”院子裏頭的人出來喝道。
秦婉兒笑了笑,“看看姐姐今日風光,我這般落魄,想來姐姐也是不願見我。”
“這是二小姐,大小姐的胞妹。”冬梅恰從外頭回來。
王府的下人不認得如今枯瘦如柴的秦婉兒,差點兒把她當成秦府的姨娘。
秦婉兒也認出了冬梅,“喲,這不是曾經人人都可欺負的三等丫鬟嗎?如今都出落的這麼美麗裏?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秦婉兒看向冬梅的目光裏,甚至都藏匿了豔羨和嫉妒。
也確實,秦語在和沈容做生意以後,手頭寬裕。
她對自己身邊下人素來大方。
冬梅和白芷打賞王府其他人時,出手闊綽得都直叫人咋舌。
冬梅如今穿戴,比京都許多小姐們還講究精緻。
若是走在外頭,不認得她的,必然要把她當成大戶人家的小姐了。
且秦語對她們寬宏,王府裏的下人也都敬着秦語身邊兒的人。
不論多大年紀的人,見了秦語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都要尊稱一聲“姐姐”。
冬梅擡頭挺胸的習慣了,這氣質和昔日也不可同日而語了。
秦婉兒站在冬梅面前,竟不由的自慚形穢。
這叫她昔日的那份驕傲,那份高高在上的心,如同一根無形的刺,深深的刺痛她。
冬梅嘻嘻一笑,沒心沒肺,“是啊,我家小姐待我們好,什麼好料子都捨得給我們幾個丫鬟穿。我出門還被人誤會是小姐呢!”
冬梅許是無意,但秦婉兒心裏又被深深捅了一刀。
“呵,呵呵,那真好,恭喜了。”秦婉兒抽了抽嘴角。
“二小姐是來找我家小姐的吧?”冬梅歪了歪頭,“真是巧了,兩位小姐一起回孃家。”
秦婉兒嘴角抽搐,已經連假笑也笑不出了。
一起回孃家……但待遇就大相徑庭了。
秦婉兒可是聽說了,秦良玉回來的時候,全家恭候。
紅地毯一路從她院子鋪到二門口。
闔府上下殷勤伺候……當然,秦良玉也都給了豐厚打賞。
凡是能在她跟前獻殷勤的,都換來了可以吹噓的打賞。
這般闊綽出手,秦婉兒的是沒有的。
“二小姐要進來坐坐嗎?”
“不……不了。”
秦婉兒搖搖頭,她心裏夠疼了,血肉模糊,何必再撕裂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