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臉上髒兮兮的，身上也有點兒髒。
小臉兒上出了灰，還有淚沖洗出的幾道淚痕。
她先瞧見秦語，立刻咧嘴笑了，快步朝秦語跑過來。
楚延年立刻做好了攔住小女孩兒，免得她衝撞了孕婦。
小姑娘卻特別懂事，離秦語還有一步距離，她就停了下來，仰着臉朝秦語笑。
“雯雯，我的妹呀，你嚇死哥哥了……”
王宗笑哭的毫無形象，張大嘴，哇哇哭着跑過來。
他一把抱起雯雯，原地轉了好幾圈兒。
雯雯咯咯的笑，好像在她的世界裏，陰霾從來都很短暫。
王宗辭那表情，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
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伸手緩緩拉過白布，爲那個打撈上來的女孩子蓋上。
他爲地上的小女孩兒默哀了片刻，這才起身，向自己妹妹走去。
自始至終，他都未看父親一眼。
秦語不知道，昨日她離開以後，在王家發生了什麼，又爲什麼會有孩子走丟的事兒。
她去得貿然，且明顯引起了王家的不和。
她心裏也挺抱歉的。
王廣君起身，想去親近女兒。
可兩個兒子卻像左右護法一樣，緊緊的護着雯雯，根本不叫他親近。
王廣君看着挺可憐的一老頭兒，窘迫，且無措。
許是嶺南做苦工的時候，既累，又喫不好，風吹日曬。
他比真實的年紀看起來蒼老得多。
“舅母還不知道這好消息，先一起回王府吧？雯雯不見了這麼長時間，一定也很害怕，讓她回去歇歇，洗漱，喫點東西。”秦語溫和說道。
“多謝王妃。”兄弟倆道謝。
王廣君張嘴想說什麼。
兩個兒子根本不理他，抱着女兒就上了一旁王府給他們準備的車架。
“舅舅也一起呀？”秦語看着他道。
她以爲，經歷了丟雯雯，找雯雯的這一日一夜。
王廣君鐵石心腸，也會軟化。
認回一個當了王妃的外甥女，雖然有可能打擊他的自尊心，但並沒有壞處呀？
秦語哪知道，王廣君竟然搖了搖頭，“草民……就不打擾了。草民在家裏，等他們回來。”
王廣君躬身退了幾步，絲毫沒有上車的意思。
“這……”秦語還想說什麼。
楚延年對她搖了搖頭，扶她上了馬車。
秦語坐在她和王爺的車架裏，忍不住輕嘆，“他真奇怪……”
“他在人生最好的年紀，家裏忽然大廈傾覆，他從天之驕子，變成階下囚，流放千里……眼睜睜看着昔日，身爲高官的祖父，父親，叔伯們慘死在路上，死在自己面前……”
“經歷過人生大波折的人，心裏可能和平常人不太一樣……而且……”
楚延年苦笑了一下。
秦語擡眼看着他，“而且什麼？”
“而且王家爲何倒斃？”楚延年看着她問。
秦語反應遲鈍了一會兒。
“因爲楚家爲王了呀。”楚延年苦笑道。
秦語這才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原來……楚延年，楚家，如今的皇室，正是當年叫王家抄家流放之人。
王家之所以在輝煌鼎盛之時，一夕之間崩塌……
這是血仇啊。
這仇恨大了去了。
秦語拍了拍腦門兒，“天下起兵大亂之時，又不止楚家一路兵馬，我記得書上記載，當時反叛的兵馬好多呢！有好幾大軍閥混戰。也不能怪楚家不是？”
“但楚家是最後的勝利者，勝利者都是踏着旁人的屍骨，踏着無數的鮮血，才走到最後那個高高的位子之上。”楚延年握着她的手說道。
秦語嗯了一聲。
原主秦良玉出生那年，長達十六年的混戰已經結束，楚家已經鎖定了勝局，王家已經被流放。
原主出生不久，經歷的就是皇帝的休養生息政策。
戰亂平復之後，百姓們再也不想打仗，她沒親眼見識過那些。
來自和平年代的秦語，她也無法想象冷兵器時代的混戰，是何等殘酷的景象。
她依偎在楚延年懷裏，比她大了許多的楚延年，是自打少年時期，就開始在馬背上作戰之人。
他見慣了殺戮，也衝鋒陷陣，親臨殺戮。
但此時，他的懷裏卻很暖，他的手心更暖。
他的眼神很平和溫柔，沒有肅殺。
“奇怪……”秦語嘀咕一聲，“人真神奇……”
怎麼會把那麼矛盾的兩種氣質，毫無違和感的糅合在一起，達成統一呢？
一行人回到王府時，周若已經得到了消息。
說先前搞錯了，河裏撈上來的女孩子不是雯雯。
雯雯好好的，已經被王府的兵丁找到了。
“她被拍花子的人帶走了！”小寶無障礙和小花臉兒雯雯交流起來。
“她本來想追我們的馬車，送我那根彩色羽毛的。”小寶認真看着雯雯的比劃，他邊說邊對她比劃。
“她沒追上車，拍花子的把她帶走以後，發現她聽不見，也不會說，就把她扔了。”
“她跟着京都的小叫花子，想找到回家的路，但他們看不懂她的手勢，沒人帶她回家。”
“昨晚上，她跟着小叫花子，在城隍廟裏過得夜。”
“有個好心的大娘，給她了一個熱包子，可惜被小叫花子的頭子搶走了，她什麼也沒喫。”
“小叫花子也不算壞，雖然搶了她的包子和零錢，卻沒有打她，還讓她在城隍廟過夜……”
周氏在一旁抹眼淚。
她想抱着雯雯的，可雯雯見到小寶很激動，急於和小寶分享自己這一天一夜的經歷。
她可能真的太需要一個小夥伴，一個能理解她，聽懂她的小夥伴了。
她明明在講述一段不怎麼愉快，甚至充滿了危險，充滿了黑暗的經歷。
但她的眼睛卻亮晶晶的，她嘴角一直向上翹着。
即便被人搶了包子，搶了錢，她竟然還能發現那些人微不足道的好處……叫她在那兒過夜。
秦語很擔心，那些小叫花子對雯雯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別有所圖。
畢竟小叫花子再小，能搶走雯雯的包子，他們多半也是半大的少年了。
少年的衝動和好奇，足矣讓他們傷害一個手無寸鐵，根本無法保護自己的少女。
秦語的手攥得緊緊的。
“你如果實在擔心的話，小醫可以做個檢查。”小醫說道。
秦語心中發緊，“就這麼坐着，不被她發現的檢查，可以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