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吏看了看四圍的人,衆人皆目光灼灼看着他。
這視線,心理素質再強的人,怕也要緊張了。
“京兆府……在、在河裏發現一女童……撈上來時……已經……晚了……”
“啊……”周氏叫了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秦語把白芷和冬梅留下,照顧周氏,又叫人請郎中過來。
她和王家兄弟直奔河邊。
“對了,去一趟王宅,也告訴舅舅一聲。”秦語道,“這一夜,咱們這麼多人在一起,還難熬,他一個人,更煎熬。”
王家兄弟紅着眼睛,詫異看她。
他倆心中皆對父親有怨氣,甚至怨恨。
然而被父親趕出家門的表妹,竟然能在這個時候,還想到告訴他一聲,想到他的煎熬?
王宗笑忍不住嘀咕:“他煎熬也是活該!該他!”
說完就忍不住落下淚來……他才九歲的妹妹呀!
他那麼愛笑,那麼堅強樂觀的妹妹呀!
秦語嘆了口氣,前世電視上,媒體上,看了很多尋子的案例報道。
那些丟失孩子的父母,真的是相當崩潰。
古人雖說孩子多,但哪個孩子不是自己身上的肉呢?
一行人一路都沒有再多言。
他們隨兵吏趕到河邊。
恰此時楚延年也趕了過來。
他一把抱住秦語,“別過去,別看了……”
他把秦語摁在懷裏。
王家兄弟快步上前。
河邊有個小小的身體,正蓋着白布,從頭到腳都被蒙了起來。
王宗辭伸出顫抖的手,一點點揭開白布。
一旁有仵作道,“已經泡得有點兒變形了……”
秦語雖被楚延年禁錮在懷,沒看見白布底下的人是何模樣。
但她聽見了這句話,也看見了王宗辭,那麼沉穩的一個人,竟驚得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她的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你沒見過她,她像個小天使,笑起來好可愛……她像個大姐姐一樣和小寶玩兒,小寶也很喜歡她……”秦語在楚延年懷裏,泣不成聲。
楚延年緊緊地抱着她,一下下撫着她的脊背。
“我知道……我知道……”楚延年聲音沉沉的。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安慰她。
“我兒……雯雯!”一個滄桑的聲音,忽然傳來。
秦語回頭去看的時候,王宗笑已經從地上爬起來,跑着衝上前去。
他的拳頭攥得緊緊的,眼看要一拳掄到他爹臉上。
朝九忙上前,一把箍住王宗笑,“別衝動,他是你爹!”
“你放開我!放開我!沒有這樣的爹!”
“你來幹什麼?你別來!雯雯不想見你!我們也不想看見你!”
王宗笑目齜欲裂,衝他爹大聲咆哮。
若不是朝九力氣大,他非撲上去,把他爹給揍了。
王廣君跌跌撞撞的跑向河邊,短短一段路程,他竟跌倒了三次。
王宗辭在那小小的,蓋着白布的身體旁坐着,眼睜睜看着他爹跌倒再爬起來,再跌倒。
還是京兆府的兵吏上前,攙扶住他,把他扶到了那小小的身體旁。
白布下的小身子,不知變成了何等模樣。
據仵作說,小姑娘被撈上來時,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肚兜,衣服不知去向……身體浸泡的時間已有六七個時辰,如今天氣炎熱,這兩日又都是晴好的天,豔陽高照。小小的身體已經鼓脹了……
“我兒……我兒……雯雯……”
王廣君跪坐在那小小的身體旁邊,失魂落魄地喃喃。
不知他心裏是否有許多的自責愧疚。
秦語看不下去,把臉埋在楚延年胸前,默默垂淚。
小醫忽然在她耳邊說:“骨骼比對完成,死者……應該不是昨天的雯雯。”
秦語猛地擡起頭,“你說什麼?”
楚延年愣道:“我沒說話。”
秦語深吸一口氣,她懵了,跟小醫說話,竟然直接說出了口。
小醫也有點兒無語,“你喊什麼喊?昨日不是檢查了雯雯的身體嗎?醫療艙保存了她的信息資料,剛剛用了五千兩銀子,遠程掃描了死者的骨骼形態。經過比對,發現死者和昨天的雯雯,並不完全吻合。”
“雖然泡了水,天氣炎熱,屍體已經發脹……但骨骼不會這麼快發生變化。”
秦語心跳很快,但這次,她沒喊出來。
“也就是說……可能很像,但不是雯雯!對嗎?可以確定嗎?”
“基本可以確定。”小醫道。
秦語忽然就有了力氣,她擡眼看着楚延年,“先不要把你的人撤回來!”
楚延年微微一愣,他回頭看了看河邊一羣人,低聲問,“你覺得……那個,不是?”
秦語用力點頭,“對,應該不是。”
楚延年雖說眼底狐疑……她都沒近前去看。
女孩子的家人靠近了尚且沒說不是,她何以判斷,那個就不是雯雯呢?
但楚延年向來寵她,聽從她的話,也完全不需要理由。
他對朝九點了點頭,“通報下去,繼續尋找,不要撤回。仍舊推遲開城門時間。”
天漸漸放亮。
京都繁榮,每日來往進出城門的百姓,官商,不計其數。
推遲開城門的時間,絕對不是個小事兒,對京都百姓的生活,商業,乃至朝廷的公務皆有影響。
所以他們必須抓緊時間排查。
即便是楚延年,能推遲開城門的時間,也是有限。
“先回府吧,”楚延年半扶半抱着秦語,“這裏我安排人,幫他們料理後事。”
秦語皺着眉頭,即便知道那個女孩子,並非雯雯……但找到真正的雯雯之前,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王爺!回稟王爺!”
朝九急奔而來,他背上似乎還揹着個人?
“找到了!找到了!那個……弄錯了!”
朝九嗓門還挺大。
王家父子三人,同一時間轉過臉來。
三張臉卻都是呆呆的,像是沒聽懂,又像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