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招娣一笑，兩個眼睛就彎得看不見了。
“女學這麼好嗎？”魏婧問。
梁招娣用力點頭，“可好了，真的，你跟我們去女學吧！大家都可有意思了！”
巧夕一直沒說話，她安靜地給魏婧搓着胳膊搓着腿。
她已經認出了魏婧，魏家六小姐入宮拜過皇后娘娘。
巧夕這等人，最厲害的本事，是對重要的人，幾乎過目不忘。
不過魏六小姐可能沒認出她來，她也沒說多。
“這位是你的先生嗎？”
“是啊，劉先生待我們可好了，寬厚有耐心，瞭解我們每個人家裏的情況……”梁招娣說着竟哭了起來，“若不是劉先生，我早就被我爹孃綁回家種地去了。”
魏婧擡手拍了拍梁招娣的肩，“你真不容易。”
“我沒啥，都過去了，學院裏不容易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我算好的。”梁招娣抹抹淚，嘿嘿一笑，“姑娘要是走不動，我揹你吧？”
“啊？這不行，下山路難走。”魏婧連連搖頭。
“你纔多重啊，還沒一袋子面重，我能扛三袋子呢！”梁招娣蹲在她前頭，“上來，保證你穩穩當當的！”
魏婧有點兒尷尬。
但她腿實在麻了，而且夜裏的越王樓黑漆漆的，風也大。
只有一盞燈籠發出昏黃的光。
想死的時候不覺得可怕，現在不想死了，看什麼都可怕。
“沒事，招娣，累了你要說。”巧夕把魏婧扶上樑招娣的背。
女孩子的背居然可以這麼寬厚溫柔……
魏婧有點詫異。
她第一次被人揹起來走，這感覺很奇異。
梁招娣走得很穩，下樓梯，下山，她都不帶晃的。
魏婧趴在她背上，感覺到她溫熱的體溫，寬厚的肩，飽滿有彈性的肌肉。
“梁招娣？”
“嗯？”
“你累了嗎？”
“哈哈，不累，你太輕了，多喫點兒吧！”
魏婧咧嘴笑了。
她多久沒笑了，她也不知道……她以爲再笑起來，會很難很難。
沒想到這麼簡單，心頭的陰霾一下子被風驅散。
她回頭看着高高的山頭，山頭上聳立的越王樓黑乎乎的，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剪影。
“我竟然那麼傻……剛剛我就坐在那樓頂上，我若跳了，哪裏還能遇見這麼有聲有色有趣的人？”
魏婧想着，又喊了一遍：“梁招娣？”
“嗯？我不累，你放心，你這點兒重量，我揹着跑十圈都不累。”
“你將來想幹什麼？”
“將來？唔……我想學出點兒本事，做有用的事兒。能憑本事喫飽飯，不叫人小瞧！”
魏婧有好一陣子沒說話。
“你嘞？姑娘你想幹什麼？”梁招娣問。
魏婧皺了皺眉，“我可能……要嫁人了……嫁一個我不喜歡，也不喜歡我的人。”
女孩子看起來也不是非常聰明的樣子。
但也許正是如此，才讓她特別放鬆，可以卸下自己曾經的面具。
平淡的袒露心聲。
梁招娣嗯了一聲，“那他會打你嗎？”
魏婧：……
“呃……應該不打的吧？”
這算什麼問題，大婚啊，一輩子啊，要求這麼低的嗎？
“他能讓你喫飽飯嗎？”梁招娣又問。
魏婧哭笑不得，能不能別老圍繞喫飽的問題了？
“他應該能，而且我有孃家，有嫁妝，我的嫁妝也不少，能讓我自己喫飽。”
梁招娣的問題雖然很傻，卻讓魏婧很放鬆。
梁招娣揹着她，沉默地走了好一陣子，像是經過了一番深思。她提出了一個特別深刻的問題。
“那你嫁給他有什麼損失？”
魏婧：……
嫁一個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喜歡的人……這難道還不是最大的損失嗎？她損失了餘下的所有人生啊？
“如果他不干涉你那麼多，你仍舊喫得飽穿得暖，衣食無憂。你可以繼續做你喜歡的事情呀！再養兩隻貓，一條狗，種種菜，養養花……哇，那日子太美了！”梁招娣的語氣裏是滿滿的羨慕。
魏婧直接聽蒙了。
是……這樣的嗎？
“對了，姑娘你嫁人之後，還需要丫鬟，或是內院的護院嗎？”
梁招娣的聲音帶着點兒興奮，“你看我怎麼樣？你要是不着急，我還能再拿兩個月的月擂主呢！月擂主有獎金！而且，將來也是我功夫不錯的證明！”
魏婧哭笑不得。
她正愁人生大事呢，梁招娣竟然自薦起來？
魏婧不知怎的，竟起了逗她的心思。
“那你要多少的月錢啊？”
“你真願意考慮啊？嘿嘿……我喫得多，要是管喫飽的話，一個月給……給二兩你看成嗎？”
魏婧心中唏噓，二兩就滿足了啊？她院子裏的粗使丫鬟，一個月都不止這點兒錢呢。
梁招娣揹着她，一路從越王樓上背到了女學裏，這麼長的路，兩人這麼近、這麼親密的距離，恐怕是大丫鬟的待遇了。
大丫鬟一個月得八到十兩銀子，今日這事兒得另外賞，一個月算下來，起碼有十到二十兩銀子。
“您若是嫌貴……少點兒也行。”梁招娣嘿嘿一笑。
“二兩不貴，我想想吧。”
梁招娣聽了很開心，也不管事兒能不能成，是不是說說而已，她已經哼起歌兒來。
魏婧被梁招娣揹回了女學。
巧夕知道她的身份，安排她住在自己的房間，自己去跟別的女先生住。
“招娣能留下來陪我嗎？我不習慣一個人睡。”
巧夕當然明白，這樣的小姐，屋裏都是有使喚丫頭的。
“招娣？”巧夕看着她。
魏婧說：“我給你錢，連同剛纔揹我下來，我都給你錢。”
魏婧以前，覺得談錢很俗，一股銅臭味兒。
但剛剛一路上，聽梁招娣說話，她卻覺得，這女孩子談錢很樸實，只是最基本的生活所需——喫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