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再也沒提過這事兒。
這一頓古董鍋,倒是喫的相當舒坦。
用飯一向節制的沈容,喫撐了。
飯後,沈容再次想提煤礦的事情,“我這次來呢,是同朝廷的官員一道。但爲何我單獨行動,獨自去看了煤礦呢?其實我……”
“小郡王不是好奇,爲什麼這個時間,在鹿邑這種地方,會有綠葉的菜蔬嗎?”秦語笑了笑。
沈容頓住話音,“你說你有溫棚,還說了飯後帶我去看看。”
秦語點頭,“請吧。”
沈容深深看她一眼,上了爲他準備的那輛馬車。
秦語上了前頭那輛。
馬車剛動起來,卻又猛地停了一下。
秦語正要往外看是怎麼回事。
馬車一晃,沈容上來了。
“後面的馬車坐着不舒坦?”秦語問他。
沈容深深看了她一眼,第一次,他說話間臉上沒有嬉皮笑臉,臉色嚴肅的都不像他了。
“我有話跟你說。”沈容在車廂裏坐下。
馬車又緩緩動了起來。
沈容說,他有話說。
但好一陣子,車廂裏都寂寂無聲,只有車輪碾過青石地面的聲音。
秦語擡眸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目光灼灼看着她。
車上固定的燈燭,跳躍的燭火映照在他眼底,像一簇小小的火苗。
“你圖什麼呢?”沈容說,“你究竟想要什麼?西北不苦嗎?喫風沙,受非議,還不能亮明身份。”
秦語怔了怔。
她既沒想到小郡王會忽然問這些,並且,也沒覺得他說的這些是問題。
“怎麼會喫風沙呢?我又沒去打仗?青菜不好喫嗎?肥牛肥羊不香嗎?幹嘛喫風沙?”
“你別打岔。”沈容皺了皺眉頭。
他擡手按按額角。
她是個柔弱的女孩子,本該被人捧在手心裏呵護。
可她偏偏有種能量,好似不管在哪裏,都能讓自己生活的很好,自在又肆意。
好像,他說的苦,只是他自以爲的苦。
她卻把他眼中的“苦日子”過得很暢快。
“至於你說的受非議,不能亮明身份……你可能是有什麼誤解。等小郡王在鹿邑呆的時間長一點點,”她用手指頭比劃了一段很小的距離,“小郡王就知道了,這些不算困擾。”
“孩子在這裏也不受苦嗎?你倒是個狠心的母親。”小郡王有點兒惱火,她究竟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還是故意氣他?
秦語卻認真的點點頭,“他們在這裏很好,雖然會冷一點,先生不如在京都的先生知識淵博。但我覺得自己還是不夠狠心,沒讓他們喫多少苦頭。在這裏,他們喫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
沈容皺着眉頭……是他表達的不夠清楚明白嗎?
如果楚延年給她的就是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日子……憑她,難道不該過更好的生活嗎?
只要她願意,他可以……
“小郡王,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場英雄夢,這話你信嗎?”秦語忽而笑着說,“如果是爲了自己的英雄夢,稍微受點累,付出點辛勞和汗水,簡直太划算不過了!你以爲呢?”
“楚延年就是我的英雄夢,他是我心裏的大英雄。我知道,我在鹿邑過的很好,而且能看到我的英雄,騎着白馬,腳踩七彩祥雲來見我。你說,哪個女子不沉迷這樣的夢?
沈容深吸了一口氣。
他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秦語就是故意氣他!要氣死他才罷休!
聽聽她語氣裏,對錶兄的吹捧讚美!還騎白馬,腳踩七彩祥雲!
表兄的馬明明是純黑的!
沈容翻了個白眼,不再理她。
他心裏鬱悶至極,又酸溜溜的。
馬車卻在暖棚外停了下來。
值夜看守的人立即上前,這是秦語招募及從帥府調撥過來的侍衛們。
他們上前詢問,見是秦語帶人過來,立刻恭敬又親切的拱手笑笑,轉身離開。
不多時,就有女學生從暖棚裏出來,過來迎接。
“這麼晚了還沒休息?還在暖棚裏?”秦語親切問道。
女學生臉上洋溢着年輕有活力的笑容。
一點兒也不像是在西北喫風沙,滿心愁苦,滿肚子抱怨的人。
“今晚學生輪班,正記錄小鳳西瓜的生長狀態,不出預料的話,下個月就能喫上西瓜了!”女學生的語氣非常興奮,好像下個月她就能考上女狀元似得。
沈容這下是真的震驚了。
這是京都來的女學生,他能看出來。
沒了京都富庶繁華的大都市生活,來到西北這地方……何以這女學生這麼激動高興?
他不由將目光落在暖棚上。
那棚子裏究竟有什麼祕密?
沈容不由也期待起來。
“這位是京都來的小郡王,也是來西北送錢的財神爺,你領着,給介紹一下咱們的暖棚。”秦語說道。
女學生很開心,但並沒有多少緊張。
沈容很意外,在西北待久了的女學生,特別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應該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莫說在西北了,就是在京都,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看見風流倜儻的他……走不動道兒,面紅耳赤,心跳氣喘的女孩子,也多得是。
沈容又看了秦語一眼……恐怕跟着她時間久了的女孩子,都變成了清心寡慾的女修士了吧?
女學生介紹起暖棚的各種蔬果,各種供暖,供給營養,保證光照設備時……那種自信,那種侃侃而談,淡然自若的氣質。
不由叫沈容眼前一亮。
這那兒像是西北的女子,哪裏像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
這分明就是大家閨秀啊!而且像是飽讀詩書,氣自華的名門閨秀!
小郡王在震驚當中,看了一個又一個的暖棚。
裏頭各種鮮亮亮,青翠欲滴的菜蔬瓜果,幾乎讓他懷疑人生。
這是西北?這是苦寒的邊關?這是人間仙境吧?
而且外頭冷得很,暖棚裏卻熱得直冒汗。
他把一層層的外衣都脫了,身上還暖洋洋的。
“難怪啊……”他感慨一句。
難怪秦語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兒清苦,這日子……確實不苦,比京都還肆意瀟灑呢。而且沒人約束她,這裏可謂是楚延年的地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