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再沒人比他更加了解宣武帝。
宣武帝狹隘記仇，疑心極重，忤逆他的人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
江遊亦然。
他知道自己此生必然無法善終。
畢竟，宣武帝曾那般信任他。
世人皆說，他被宣武帝所偏愛，卻不知他被宣武帝用爵位做鎖鏈，捆住腳步，又被折斷羽翼，困縛於這座皇城之中，日漸絕望。
江遊心中情緒翻滾，面上依舊恭順跪着：“陛下，爲您赴死，是臣的榮幸！”
宣武帝沉默，良久冷笑一聲：“那朕現在讓你死去，不是白白便宜你？”
總管太監李金聞絃音而知雅意，明白宣武帝怒意稍減，急忙上前把江遊扶起：“侯爺，起來說話罷！一羣沒眼見力的，還不快搬個椅子來給侯爺！”
宮人們急忙擡了把椅子過來。
江遊跪在碎瓷上，膝蓋處血跡斑斑，宣武帝深覺辣眼睛，不耐地擺擺手：“且去擦點藥再過來。”
“多謝陛下賞賜。”江遊由李金攙扶，踉踉蹌蹌地行到偏殿擦藥，又更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這纔回到前殿。
宣武帝已在批閱奏摺，聞聲隨意一指凳子：“坐罷！”
江遊道謝，只落半坐。
“在上朝之前，常平侯來找過朕，”宣武帝批完一本奏摺，放到一邊，“求朕賜他一個恩典。”
終於提起正事了。
江遊試探性地問道：“陛下，常平侯所求，可是與小女有關？”
“你生了一對好女兒，”宣武帝神情平靜，讓人瞧不出他在想些什麼：“昨日朕路過演武場，遠遠瞧見世子，只覺他之風姿更勝你當年，在比試射箭時甚至贏了老二。”
江遊瞳仁劇顫，好在垂着頭，沒人能瞧見他神情：“陛下謬讚，二皇子人中龍鳳、萬里挑一，定是江昀那混小子投機取巧，微臣回去定好好教訓他……。”
江遊心中暗恨，面上卻一副替玄武帝着想的憂慮模樣：“陛下成日爲國事操勞，常平侯怎還將區區小事拿來煩您！”
“你當真是在替朕着想？怕是不滿意秦三這個人吧？”宣武帝擡手點點他，似笑非笑地說道：“秦家幾個小輩，朕都見過，秦三文采尚可，出身也配得起江大姑娘，你何以要拒絕？”
聽他這意思，似乎是知道他已把弓弩退回，思及他見過女扮男裝的江晚棠，江遊心中蔓起一股難言的恐慌感。
他竭力掩飾好心緒，不敢提秦珏恐是天閹的事，只道：“若秦三公子是真心求娶，我當然高興，可他做出這等下作事情，我怎敢把女兒交付於他？”
“情之所至，難免衝動，”宣武帝慢悠悠地轉動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爲了女人，你當初做過多少糊塗事？離家、卸甲、裝病……而今輪到旁人，你怎倒計較起來？”
江遊止不住地渾身顫抖，再度跪倒。
宣武帝剛剛沒有深究，原是擱這裏等着他呢！他從不後悔當初做過的事情，因爲青昭值得，可世俗認定他有錯，宣武帝認定他有錯。
他該馬上認錯，順從宣武帝的意思以平息怒火，可他答應過江晚棠，要讓她親自挑選夫婿，他不能就此妥協。
“陛下，秦三公子不是臣，臣女亦不是臣妻，兩者無法相提並論。”
被他頂撞，宣武帝倒也沒惱：“你既不滿意秦三，那且說說看，誰適合做你的女婿？”
怕江遊一門心思拒絕到底，李金忍不住悄聲提醒道：“侯爺，陛下賜婚可是天大的殊榮，您相中了誰，只管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