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整心情,他將紙杯放置茶几,坐她身邊,同她一起觀看電視。
恰好是央視13,新聞頻道。
周霽佑因他的靠近而皺眉,擡臀,稍加遠離。
“”
沈恪轉頭,惱怒異常:“你有必要嗎”
周霽佑喝口水,冷冷淡淡地看新聞,嘲諷:“你自己聞聞身上的煙味兒,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繼續賴在這兒污染人家裏的空氣。”
沈恪還真低了下頜聞聞,等在樓下連抽四根菸,確實染上煙味。
他有些脫力地輕嘆口氣,經過這一出,脾氣稍微緩和,靜下心來陪她看新聞,好像目光和言語都不交流也沒關係。
周霽佑感到煩躁,瞄了眼客廳牆壁懸掛的時鐘,不到九點。
冷不丁地,他忽然看着新聞,開口:“偶爾在早間新聞裏看到他,那種感覺怪異得很。”
周霽佑一頓,她明白他在說誰。
一條條新聞持續播報,嚴謹明晰的音調喋喋不休,卻未能成功遮蓋住沈恪的話音。或者說,不是遮蓋不了,是涉及到那個人,她
無法自動屏蔽。
沈恪模糊地笑了笑:“我居然以前把他當作對手。”
周霽佑沒忍住,順話茬諷刺:“可不,他可沒你那麼有野心。”
話一脫口,她心隨之一震。原來潛意識裏,她是這樣看他的,他和沈恪不一樣,很不一樣。
啪嗒。
電視機的聲音驟然消失,她偏眸,沈恪拿了她丟在一旁的遙控器,把電視關了。
他稍稍側身,眸光對着他,銳利如鷹,含一絲冷笑:“他是沒有野心,可保不齊哪天像我一樣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有。”
胸腔瞬時涌上一股無名火,分不清爲何,甚至隱約有一點害怕。怕什麼不知道。
“沒人把刀架你脖子上。”她冷聲,“是你慾念太重,不肯舍,只想得。”
“我爲什麼只想得,你難道不清楚”
“我不清楚。”她沒有閒情和他爭論,搶過他手裏的遙控器,重新打開電視,再不說一句話。
雜聲嘈嘈切切,沈恪的心也嘈嘈切切,一時間,也再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他電話響了,直到那頭有人叫他回去,他收了線,將一張奧運會開幕式的門票擱在茶几,“給你帶了張票,週五晚上我來接你。”
週五,八月八。周霽佑不用看,也不用問,轉念一想就猜到是什麼票。
一口回絕:“拿走。”
沈恪身姿挺拔地立在她面前,擋住身後的電視機,眼神不容抗拒:“五年了,還沒任性夠你還要再和我僵持多久”
周霽佑語調平穩,神情淡漠:“你都說我任性了,不任性一輩子,怎麼對得起你的褒獎。”
把人氣走,她獨自又在客廳裏坐了坐,腦子好像很空,空到什麼都想不起,又好像很沉,沉到什麼都理不清。
她看了眼躺在那不動的開幕式門票,又看了眼立在那也不動的一次性紙杯,想起身一併丟進垃圾簍,身體乏累,懶得動。
她閉了閉眼,電視機的聲音吵得心煩,可她又不想關掉。關了,房子靜謐得可怕,思緒更會飛得沒邊。
她和沈恪變成今天,她私以爲,不能全怪她的任性。從他和孟一宜出雙入對,到兩人訂婚,她惟願在自己的世界裏沉下去,再不回頭。
門鈴乍響,突兀地與電視裏的一段廣告重疊。
她一開始沒聽清,後來得以辨認。
又回來了
不動,不開。
門鈴聲中斷,沒過一會,包裏手機又響。
剛好在身畔,停頓兩秒,她才慢吞吞打開包,掏出來。
一看屏幕顯示,輕微地眯了眯眼。
接聽,懶懶地說:“幹嘛”
“你不在家”沈飛白說。
她莫名其妙:“在。”
他沉默。
她有點煩了:“有事快說。”
“我在門外。”他聲音略低。
周霽佑聽清了,但不確定,她拾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你剛說什麼”
他無聲一秒,重複:“我在門外,你出來開一下門。”
周霽佑沒向外推門,擰開門鎖後,後退一步。
沈飛白看門縫敞開,杵在門外拉開門,走進。
矮身換鞋,任由她居高臨下地打量。
周霽佑說:“你看見他了吧。”
他直起身,目露疑惑:“看見誰”
他沒必要裝傻充愣,她適時打住,隨口一扯:“看見樓下門衛啊。”扭頭回屋,背對他問,“這麼晚了,跑我這兒來幹嘛”
“想來就來了。”他避重就輕。
周霽佑腳步停下,扭頭:“幾點了,不看時間”
他神情平淡得看不出一絲奇怪,可那雙眼睛卻湛湛地盯着她:“說實話,你想聽嗎”
又來了,又是那種眼神。她隱隱察覺他所謂的實話會是什麼,轉回頭去,沒搭理他。
沈飛白觀察她不經意地露出一絲小別扭,心口柔軟,無聲揚了揚脣。
工作結束得晚,想她,就來了。
走進客廳,看到茶几上盛水的紙杯,“有客人來過”
隨口一問罷了,不想,卻遭來她涼涼的一句:“不關你事。”
他不作聲。她走進臥室去了,他在沙發坐下,無意間,目光注意到那張奧運會開幕式門票,眼瞼一擡,拿過來。
開幕式最貴的入場券。
他另隻手無意識地輕輕按在褲兜,裏面也有兩張票,最便宜的,同事轉手送他的。
想和她週五一同去看,可現在,突然有點拿不出手。
周霽佑走出臥室,撞見他手裏拿着那張門票,他偏頭看她,問:“你要去看”
“嗯,買的。”她瞎編。
他把票放回去,“你缺錢的話,跟我說。”
周霽佑錯愕半秒,盯他神色,分明透着一股認真,想起他之前說過想包養她,微微帶點兒好笑,說:“你有多少”
他看出她的不屑一顧,沒應答。
周霽佑揶揄地挑起眉梢:“打腫臉充胖子了”
他不置一詞,簡潔利落地直接將工資卡擱面前茶几,“全部家當都在這。”
“”
周霽佑一下啞然失語,心頭更是翻涌難言。
她不知他爲何突然開此話題,她只知,煩,越來越煩,她討厭這種被他攪得渾身特別無力的感覺,尤其是她今晚心情原本就不好。
“莫名其妙。”她丟下他,鬱氣沖沖地轉身返回臥室,沒洗澡,沒換衣服就撂下話,“我要睡了,你走的時候不用叫我。”
門咣地關上,空氣裏似餘有繞樑迴音。
她脾氣來得突然,沈飛白坐在那兒,久久未動。
翌日,播音組內部召開業務學習,沈飛白手機丟在辦公桌,沒有隨身攜帶。結束後回來,意外看見二十多條未接來電。
回撥,沈心羽語氣哀怨地接聽:“哥,你怎麼纔回電話啊。”
沈飛白:“怎麼了”
沈心羽說:“我在你們電視臺樓下,保安不讓進,我都等你半天了。”
他一聽,立刻起身向外走,“怎麼一聲不吭就來北京了”
她嬌俏地說:“想給你驚喜嘛。”
“你一個人”
“對啊,我不一個人,還能有誰陪我。”
沈心羽行李不多,只帶了一個21寸的行李箱。沈飛白請了假,帶她前往租住的地方。
普通住宅小區,兩室一廳,客廳和衛生間都很小。平時爲了省點電,空調幾乎不開,怕她熱,破天荒地打開一次。
這是他畢業後才租的,沈心羽第一次來,左右來回打量,心裏微酸:“哥,你爲什麼不租大一點的房子”
沈飛白從冰箱裏拿出一聽飲料給她,“哪有那麼多錢租大點的。”
沈心羽握着冰涼的易拉罐,小心翼翼問:“你工資很低嗎”
沈飛白看着她,她縮縮脖子,解釋:“我還以爲在央視當主播待遇很好。”
他沒說話。
央視的待遇只屬於中等水平,遠遠低於高收入羣體。何況,他剛畢業一年,工作資歷淺,工資自然還要更少一些。
他自己不覺得什麼,喫喝不愁,開支夠用。
可是,她呢
她有自己的一套房,她買最貴的門票,他拿什麼養她。
之前,做夢都想追她;現在,沒追到,至少沒完全追到,想努力掙錢養她,想和她煙火與共,想穩穩當當支起她頭頂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