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隱約有女孩的抽泣聲,越近,聲音越清晰。
沈心羽坐在靠近窗邊的一張藤編休閒椅上,躬身,胸口貼着膝蓋,全然展現出悲傷脆弱的一面。
聽聞腳步聲,她緩緩擡頭,淚水縱橫滿臉:“哥,你和她關係很好麼,爲什麼要把她帶回來”
濃濃的哭腔將語氣中的質問稍稍弱化,可她紅透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怨念。
本要上前的腳步就此停頓,沈飛白眸光深邃,神情也淡下來:“你在不滿什麼”
“我討厭她”沈心羽歇斯底里地爆發一聲低吼。
這是她多年來第一次開誠佈公地表明態度。她討厭她,討厭周霽佑,討厭對她愛答不理、自以爲很了不起的周霽佑。
隱祕多年的心事一旦宣泄而出,就和衝破閘口的洪水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她哭得更兇。
沈飛白沉默看她一會,坐到牀尾,悶聲擦拭頭髮上的水漬。
得不到解釋,也得不到安慰,沈心羽抽抽噎噎地說:“我就知道,你喜歡她,你喜歡她對不對”
“可她不喜歡你,爺爺讓你們訂婚,她都拒絕了。”
“哥,你不難過嗎你別再喜歡她了好不好”
她頭腦混亂,語無倫次,上前抱住他膝蓋,淚眼朦朧地哀求:“別再喜歡她了,別再喜歡了”
沈飛白低下頭,把她被淚水黏結的頭髮絲撥至一邊,低聲問:“爲什麼討厭她”
他語氣溫柔,沈心羽覺得哥哥還是她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敞開心扉,說:“她哪裏好,總是高高在上的,目中無人。爺爺不喜歡她,慧姨也不喜歡她,只有你和小叔,只有你們,你們都一心向着她。”
沈飛白麪色平靜,卻像是直直望進她心裏:“還有呢”
沈心羽嘴角一癟,眼裏再次蓄滿淚水,悶下頭:“還有,還有我我喜歡”
後面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不能說,實在羞於啓口。
“沒了”她重新仰起頭,“哥,我就是討厭她,你也別喜歡她。”
沈飛白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他看着她,眸色晦暗,像夜色下的深海,隱忍波濤。
很早就看出她對周霽佑持有偏見,更確切地說,是源於佔有慾的一種偏見。
以前未予以重視,只是出言警醒,可現在,爆發了,趕在他們處境最艱難的時段,爆發了。
越渴越喫鹽。
沈國安也好,沈心羽也好,都是他這邊出現的問題。
沈飛白垂落在腿邊的雙手握緊,眉間浮現片刻的冷凝。
“你沒有權利約束我喜歡誰。”他終於開口,語調平緩,眼眸黑黢黢的,但是除了黑,彷彿還糅雜了其他的顏色。
沈心羽心一下縮緊,眼眸睜大,不敢置信:“哥,我是你妹妹,親妹妹”
沈心羽包着一泡眼淚,搖頭。
她鬆開手,跳開一步,難過得不能自抑:“不是的,我哥不是你這樣的”
她失望地跑出去,連門都沒關。
沈飛白坐在那兒,久久未動。
眼瞳裏的另一種顏色逐漸加深,一絲一縷,蔓延至眼白。
紅色的,濃烈而又隱忍的血紅色。
沈心羽去找沈飛白後,周霽佑甩下沈恪,回到自己屋裏。
她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又一次出來。
這回,沒有沈恪半路打擾,十幾步路的距離,很快就到了門邊。
房門敞開,她在門板上敲兩下,未收穫任何類似於“請進”的字眼。
但房間內很安靜,她稍作考慮,邁步走進去,順便關上門。
沈飛白的臥室有種清新環保的簡潔感,一來是因爲原本就是由客房變成的臥房,二來則是因爲他既不挑剔也不講究,住進來時什麼樣子,後來一直便是什麼樣。
原木色實木地板上,配一塊俏麗的紅色花紋地毯,靠牆擺放一張簡潔的大牀。
沈飛白坐在牀尾,微微低着頭。
他烏黑的短髮是溼的,燈光下閃爍潤潤的光澤。
她看見他肩頸處掛一條毛巾,上前取下,展開,包在他頭頂。
他一直都沒擡頭,卻在此刻受到驚擾般,突然望向她。
周霽佑動作輕柔地幫他擦拭半溼的頭髮,本想笑他反應遲鈍,可一垂眸,竟看見他微紅的眼眶。
她還一句未言,他忽然伸手,圈在她腰際,牢牢抱緊她。
她立在他叉開的兩腿間,被他按在胸膛。
他側臉貼在她腹部,閉着眼,在她俯低的視線下,有着堅韌而內斂的線條輪廓。
“你怎麼了”她問。
他不吱聲。
她又問:“你怎麼了”語氣有些加重。
他抱着她,又怕力氣太大勒到她,可身體裏的那股氣力抑制不住地往外泄,不願鬆開,彷彿只有這樣抱着,纔是真實的、踏實的。
“說話。”她晃他肩膀。
“沒事。”好半天才硬從嘴裏擠出兩個字。
周霽佑遲疑:“是不是因爲我沒答應和你訂婚”
他緩慢地睜開眼。
她就是爲這件事來找他的。她吐出一口氣,用心解釋:“訂婚也好,結婚也好,都是很美好純粹的事,我不想被人利用,摻雜上不乾淨的因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怎麼會不明白。
“你別多想。”她嘗試着安慰。
他未坦言,以防她繼續追問,索性便認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