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甩向半空,疾馳而過的風聲猶在耳畔。
身體與地面劇烈地碰撞,腳踝扭了,各部位無可避免地受到不同程度的擦傷。
道路兩側是琳琅滿目的店鋪,她側撲出去,右手腕在一家門面的臺階上重重地一磕,疼,蹭破了大塊皮。
她趴在地上,痛苦地皺眉。
路邊行人都已驚呆,凱雷德猛踩剎車停在前方,輪胎與地面滑出尖刺的摩擦聲。
理智緩慢地迴歸,李興凱坐在車裏眼睛發直,一動不動。
七嘴八舌的聲音響在周霽佑的頭頂上方,馮詩藍從路對面小跑而至,擠進包圍圈,蹲身扶她。
“周師妹,你能站起來嗎”她也有點嚇傻。
周霽佑被她攙扶着坐起身,低頭看向膝蓋,乞丐褲的破洞扯破,洞口變得更大,裏面磨出了血;又看眼手臂,左小臂整個側面都有擦傷,右臂也是,手腕處血淋淋一片。
“你看到人了嗎”她異常冷靜。
馮詩藍微怔,轉念一想,點頭:“看到了。”
她轉頭看她,眼睛裏有着令人不容忽視的震懾力:“你做我的目擊證人,我們以前的小打小鬧就都一筆勾銷。”
旁觀人羣中有人拍照,馮詩藍看着她,目光又是一頓。
周霽佑:“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周啓揚妹妹了麼,幫還是不幫”
她太過直接,裏面所包含的深層含義根本不用揣摩,馮詩藍反應不及,表情幾變。
周霽佑沒等她說話,她身上太疼了,她費了很大的力氣,瘸着腿預備站起來,馮詩藍在她試圖用力的下一秒伸手幫忙。
“謝謝。”她咬緊牙,從齒縫裏悶出一聲。
馮詩藍錯開眼,神色不太自然。
後來是如何離開的,又是如何報的警,如何做的筆錄,周霽佑都不太記得了。她只記得,李興凱連同那輛車後來都一併不見蹤影。
馮詩藍送她去附近的醫院處理傷口,吉人天相,未見異常,都只是皮外傷。
手機屏摔碎了,馮詩藍自作主張給周啓揚打了電話,後面的所有事都由周啓揚替她處理,她只負責在家安心靜養。
馮詩藍是出於私心,想借此機會接近周啓揚,她看得出,但她累了,身邊的確需要一位可靠的親人。
景喬得訊後,到她公寓裏來照顧她,替她打抱不平,義憤填膺地不停叨叨。
卸下僞裝後的她,安靜又沉默,半個字也沒有迴應過。
她靠坐在牀頭,眼睛望向虛無的一點,靜靜地發呆。
景喬依照醫囑,小心翼翼地在她紅腫的踝關節處,用冰袋冷敷。
“疼你就說,我輕一點。”她坐在牀尾,側偏過頭,盡最大的努力做到輕柔細緻。
周霽佑還是不說話,有好幾次,冰塊差點滑下來,景喬往回按的時候自己都意識到手勁大了,可她的神情卻依然紋絲不動。
膝蓋和手臂在醫院用碘伏消了毒,景喬知道她身上其實還有多處淤青,她不知道當時的情形,但如果一輛車是直衝衝向自己撞過來的,別說躲,她的腦子肯定早已一片空白。
可是,誇讚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太心疼了,真的太心疼了。
換做平時,她久不言語,她肯定非常不滿,可這會兒,她不想說話就不說吧,她有這個特權。
有電話打來,是景喬的。
景喬拿手上一看,擡起眼:“是沈飛白。”
周霽佑伸手,瞭然:“是找我的。”
火辣辣的疼痛未消,她覺得自己的右手有點使不上力,她費力將聽筒舉在耳邊。
“你好,我是沈飛白。”很穩健的聲音,不疾不徐,但聲線裏輕微的緊繃卻泄露了他的緊張和焦慮。
周霽佑說:“是我。”
片刻的靜默。
“你又忽然關機了。”緊張和焦慮皆已淡去,他不易察覺地放鬆下來。
不是指責,她知道。
“嗯,掉到地上,摔壞了。”她勾起嘴角,輕笑,“你擔心我啊。”語氣肯定。
景喬在一旁看呆,剛剛還不理人呢。
“嗯。”他坦白承認,聲音低沉。之後,卻又一次沉默。
周霽佑問:“什麼時候回來”
他間隔兩秒才答話:“還得再過兩天。”
“哦。”心直直往下墜,她迅速將話鋒一轉,“很晚了,還不睡”
“我找不着你。”
心不再墜落,停了一停。她又笑了笑:“找不着我就只好打擾景喬”
他沒回答,問:“你們在一起”
“對。”
等她掛斷通話,景喬憋不住了:“還是沈飛白厲害啊。不過話說回來,你爲什麼不告訴他你出事了,怕他擔心”
她一擡眸,看見周霽佑深深埋着頭,靜止不動。
“粥啊粥粥”她疑惑地輕聲喚。
周霽佑又成啞巴。
景喬有點不開心了:“你理完他,卻又不理我。”
“不是的”低啞的嗓音在輕顫。
景喬顧不得冰袋會不會掉,從牀尾躥至牀頭。
“怎麼了別不說話,快說你到底怎麼了”
她張張嘴,發不出聲。
怎麼了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她從沒有這麼累過,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傍晚時分那起有驚無險的車禍抽離殆盡。
恰在這時,門鈴促響,景喬只好前去開門。
門外站着一個面容英俊、身材頎長的男人。
景喬:“找誰”
對方看向門牌號,似乎也不是很確定,他的視線投向門內,景喬扭頭,發現他看的是牆邊的鞋櫃。
“我找周霽佑。”
景喬有種錯覺,他似是通過鞋櫃確定的答案。
“你誰啊”
“我是她”他莫名停了一秒,又接上,“她在家嗎”
景喬直剌剌打量他,腦中畫面一閃而過:“我好像見過你。”她拍拍腦門,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你叫什麼”
“沈恪。”
名字也耳熟,可記憶愣是卡殼。
“你等一下,我去問問她。”砰地一聲,門就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