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無可取代的你 >Chapter 90
    周霽佑收了線,沈恪不知在想什麼,靜靜看着她。

    她沉默着,沈恪緩緩轉過頭,嘴角牽動,笑了笑,聽不出深意:“兜來兜去,到頭來你們還是走到一起。”

    周霽佑未深究,語氣悠悠然:“我們本來就沒分開過。”

    沈恪由此自然而然就接了句茬兒:“你捨不得他,但捨得我。”

    他口吻很淡,彷彿沒有脾氣,就只是一句簡單直白的陳述。

    周霽佑微微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這是事實,她沒必要嗆聲。

    她忽然的沉默令沈恪又笑了一下,笑聲低沉,依舊收斂,情緒控制得無一絲泄露。

    沒有什麼好愧疚的,她不欠他,從來都不欠。

    她掐着時間,三四十分鐘在路上,三四十分鐘在後海,四五十分鐘在回去的路上,十二點前能回到家裏睡覺。

    她有點累,也有點困。

    她坐在車裏,向後靠,閉眼假寐。

    行車路途中的某一小段時間,沈恪側眸看着她,她的臉在窗外的霓虹燈映照下忽明忽暗。

    甘露衚衕有別於周圍其他彎彎繞繞的小路,是直的,連通鼓樓西大街和後海北沿,晚上方便停車,不會被貼罰單。

    剛巧上個月她被景喬帶過來玩,景喬省錢省慣了,嫁給周啓揚後依然在生活花銷上開源節流。

    沈恪吩咐司機把車停在後海北沿的停車場。

    停車場位於望海樓東南方,距離甘露衚衕很近。

    這個無聲的舉動,令周霽佑心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們都太平和,以至於哪怕彼此沉默,她也依然能夠心平靜氣。

    夜間溫度低,水面和冰面相接,五光十色的倒影鋪展成一幅水彩畫。

    周霽佑靠着岸邊欄杆,頭髮被風吹得亂舞,她把圍巾解下重新戴,髮尾藏在圍巾裏壓着,防風也防寒。

    她扭頭看往銀錠橋的方向,晚上九十點正是後海最熱鬧的時候,天寒地凍也減退不了酒吧街的聲浪熱潮。

    周霽佑手抄在大衣口袋裏,原地跺兩下腳驅寒,對身後的沈恪說:“我小時候這兒還沒那麼出名。”

    邊說邊回頭

    沈恪裏面穿一身簇新筆挺的手工西裝,襯衫領口翻着,領結打着,一絲不苟的商人派頭,若不是司機抱着他的棕色長大衣追出來給他披上,他得在寒風中保持這身單薄的着裝站立很久。

    不過周霽佑知道,他是真的不怕冷。也許是本身體質如此,印象中,她沒見過他注重保暖的時候。

    她在看他時,他挑眉,鬆散道:“你總是記着小時候。”

    周霽佑微微一滯,頭扭回去,看向對岸,眼眸漸漸迷離,聲音也不自覺地壓低:“其實我都記得的,沈恪。”

    沈恪正向她走近,因此,他聽清了。

    他沒說話,與她望同一方向,那裏有個碼頭,碼頭旁邊是後海公園。

    他不知她在看什麼,她也不知他在看什麼,很多年過去,有了更多不同經歷的兩個人頭一次不吵不鬧,就這樣彼此和氣、彼此安定地並肩站一起。

    1998年10月,周父過世,周霽佑被蔣茹慧從北京接到南湘。她至今都還記得那個溫文爾雅的沈楷伯伯,整個沈宅,除了林嬸夫婦,只有他會對她笑。

    1999年8月,沈楷過世,9月,沈國安流落在外的小兒子沈恪認祖歸宗,除了林嬸夫婦,依然只有他一個人會對她笑。

    “誒,小鬼,你叫什麼”

    她冷眼。

    “人不大,脾氣倒挺傲。”

    “人不小,廢話倒挺多。”

    “有意思,還跟我較勁。”

    他閒着也閒着,擋着路故意逗她。

    她眼睛微鼓,眼神傳遞出的意思,明明朗朗的都是不屑與他計較,可那倔強的小樣子,卻又分明憋着火。

    彼時,他住進沈宅剛滿三天,她也不過纔將將一年。

    他是私生子,她是拖油瓶,同樣渾身是刺,同樣與沈宅格格不入。

    他總是玩世不恭地招惹她,她則像個刺頭,他攻一尺,她還一丈。

    漸漸,兩人磨合出革命感情。

    她都記得的,只是後來那些不美好的回憶佔據得太滿,把最初的那段擠到了角落。

    人和人之間一旦牽扯上荷爾蒙,所有的感覺都會不知不覺變味。

    夜色不溫柔,兩人的心卻在此刻一同變得柔軟。

    周霽佑的臉頰在寒夜裏冰涼得有些發疼,她聽沈恪說起他這些年的計劃,他是如何一步步實施的,如何創業成功把一家小公司做大的。

    她下巴一低,縮進圍巾裏。

    她心中已經瞭然爲什麼沈恪會選擇來這裏,因爲寒風

    可以把頭腦凍得清醒又麻木。

    “你還恨沈老頭嗎”她問。

    如若不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而他又膝下只有沈楷一個兒子,他不會承認沈恪,不會登門去見沈恪的母親。

    沈母獨自一人撫養沈恪長大,盼了二十多年終於盼到沈國安願意接納他們母子,可孰料,沈國安並未將她劃入接納行列,他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南湘,有生之年再不出現在沈恪面前。

    沈恪怨恨過母親,無法站在她的立場去看待這門荒謬的交易。

    直到2002年的國慶,他到學校接她,回沈宅的路上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車頭一掉,兩人一路上高速,抵達周圍一個縣城時,天色已黑。

    沈母罹患乳腺癌,拿了那筆錢去治病,手術切除後結合放化療,兩年後卻還是復發轉移。

    病竈不停長大,她對醫院逐漸失望,走投無路之下,病急亂投醫,相信所謂的民間神醫,陷入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人去財空,沈母死在縣城的一家療養院裏。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死的時候手裏攥着一個長方形的小電話簿,電話簿上有很多人的名字和號碼,每一頁都記得滿滿,唯有第一頁,孤孤單單兩個字加一串數字,那兩個字是:兒子。

    很多事都有跡可循,只不過當局者迷,未能深入。他是從那天之後開始轉變的順服沈國安,且,在沈國安面前與她保持距離。

    如今再憶,往事如煙,即便他在她喜歡他這件事上裝傻,後來又直接導致她和沈國安以及蔣茹慧徹底翻臉,他們之間其實並無多大矛盾。

    歸根結底,是她下意識排斥再與他扯上瓜葛。

    她以爲她不會想再見到他,但忽然的碰面讓她發現,沒什麼,她已經可以把他看作一個普通朋友,一個曾經幫助過她、照顧過她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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