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皇叔每晚夢我 >第4章 第 4 章
    沈菱歌記得很清楚,當年她被表哥救下後,他們也是往兗州方向進的京。

    時值春末夏初,應當是萬物生長春光和煦的時候,可山東六府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旱災。

    井泉枯竭,黃風時作,飛沙滿天,農田內顆粒無收。1

    春旱在歷史上並不是首次出現,但如此大規模的春旱還是讓官員和百姓措手不及。

    兗州是最早發生災情的,當地縣官起先以爲只是普通的春末少雨,又怕影響政績,私聯了其他幾府,將散播旱情的百姓都給控制住了。

    但沒想到半月無雨只是噩夢的開端,等其他各府意識到不對,開始放糧屯水向各方求助時,已經晚了。

    之後關於那場大旱,縣誌上記載,‘崇安二年春夏大旱,自三月至七月亢陽不雨,歲大飢,人相食,流民載道。’2

    沈菱歌一行途經兗州時,正好是旱災的初期,兗州已經一個月沒下雨了,農戶商販是最早察覺不對的,有人上報給當時的縣官,卻被當做鬧事者給關進了牢獄。

    可連日無雨井泉枯竭,這事如何瞞得住百姓們,瞬間城內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縣官劉大人不想着如何解決旱情安撫百姓,反而聽信什麼天師的鬼話,封城求雨,不僅到處在抓察覺不對想要逃出城的百姓,還戶戶徵銀以供求雨。

    表哥當時進城也是爲了買乾糧換馬車,且去往京城這條路最便捷,誰能想到一進城隔日便出不去了,他們被困在城中整整一個月。

    起先買糧買水只是比別處貴些,再到後來,貴幾倍的銀子也買不到水糧了,眼見着後院的水缸一點點沉下去,表哥也開始慌了,時常往外跑,打聽何時能開城門。

    偏偏那會沈菱歌還犯着病,夜裏夢魘,白日夢障,還時常發着熱,熬藥要水喫用更要水,沒有比這更艱難的了。

    每日表哥外出回來皆是愁眉不展,但在她面前卻溫柔體貼,他不捨得喝水,一日就飲三口,餘下都留給她。

    城門被封,城內流民四起,多了不少偷搶之事,他們這帶着病人的外鄉人就成了最好的下手目標,起初是夜裏有人翻牆,後來連白日都敢有人來撞門。

    好在護院身手都不錯,一直輪番巡視,纔沒出什麼大事。

    只有一次,有個護院因爲守夜太困輪換前睡着了,被一個賊眉鼠眼的偷子翻了進來。沈菱歌那日正好被噩夢折磨的早早就醒了,想要去院中透透氣,就這麼和人撞上了。

    那人明顯是有所準備的,見她一個弱女子也不慌張,甚至還想行兇,好在表哥聽到動靜及時出來,叫醒了護院,這纔沒出什麼大事。

    如此患難與共一個月,才讓她漸漸相信了表哥的情深似海。

    即便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要嫁給表哥,也對他沒絲毫除了親人之外的感情。

    但出於感激她不停地自我寬慰,比起那些盲婚啞嫁的人來說,她已經好太多了,至少表哥愛她尊重她,等成親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可她沒等到成親,就看到了這人的真面目,一想到可能這些溫柔體貼也都是他演出來的,都是欺騙,她就悔不當初。

    曾經有多少的感動,如今便有多少的恨。

    “爺這會正在廟中休息,老奴勸姑娘還是莫要如此心急,一口喫不成個胖子。”

    沈菱歌想的入神,冷不防聽見莊嬤嬤的聲音響起,沒了方纔客氣的模樣,語氣中頗有些輕蔑的意味。

    這讓她立即清醒過來,明白莊嬤嬤是誤會了,以爲她是急着想要投懷送抱,不免臉上有些羞惱的薄紅。

    她由外祖養大,暨陽林家雖不如京中的名門望族,但在江南也是有名的書香世家。外祖教她學文識禮,即便稱不上才女,也是正經閨秀,知廉恥懂是非。

    她自曉事起,便想嫁個秉性純良的讀書人,不求家世有多顯赫,只求相夫教子美滿一世。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若非形勢所逼,又怎麼會攔下齊王的馬車,在此受人白眼。

    她甚至有一瞬間不想活了,可想到所受之辱之苦,所換來這次的再世爲人,又如何能輕言放棄。

    掩下眼中的酸澀,明豔的臉上滿是認真:“我確有要事想要稟明大人,煩請嬤嬤告知。”

    莊嬤嬤是周譽的乳孃,從宮內一路跟到了齊王府,這麼多年見了不知多少想要攀龍附鳳之流,早已見怪不怪。

    若說沈菱歌與那些女子有何不同,那便是太過嬌媚了,身材更是妖嬈,像極了話本里的妖。美則美,卻美得張揚不含蓄。女子們都追崇的是婉約清雅的美,她這樣的瞧着便不安於室,就算是進府做個侍妾,莊嬤嬤都覺得不夠格。

    可王爺這麼多年不近女色,別說是娶妃了,房中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甚至瞧見女子靠近都會皺眉發怒,她這個做乳孃的自然着急。

    故而昨日沈菱歌撞上來,還被王爺親自抱上馬車,她是欣喜的,今日更是等不及的要去瞧瞧,不惜提出近身伺候。

    等瞧見了,卻又是哪哪都覺得不順眼,還自稱是暨陽林家,林家清清白白的讀書人,哪能養出這等模樣的姑娘來。

    越看越覺得是別有用心,擺明了要靠近王爺,這纔將話說得重了些。

    見她神色認真凝重,不似裝模作樣,只得不情願的擡了擡下巴,“老奴領姑娘去。”

    路上還不忘細細叮囑,哪些該做那些不該做。

    很快兩人又回到了下馬車的地方,莊嬤嬤朝門外的侍衛問了聲,才帶着她進了廟中。

    寺廟瞧着荒廢了沒多久,香火爐裏滿是香灰,殿門大敞,還能隱約窺見殿內佛像的一角,威嚴肅穆之氣由內而出。

    周譽站在殿前的一棵柏樹下,他身材高大頎長,一身黑袍只在腰間繫了條玉腰帶,俊美的臉上不帶絲毫笑意,未開口便有股渾然天成的威嚴。

    “爺,沈姑娘有事要見您。”

    他不知手中在把玩什麼,聞言沉聲嗯了句,而後揮手讓人都退下,莊嬤嬤離開時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跟着退了出去。

    一時院內只剩下他們兩人,沈菱歌還記得脖頸上的傷口,不敢靠得太久,離得遠遠地福身行了個禮。

    “見過大人,小女有要事相告,這兗州城……”

    若是記憶沒有出錯,那他們再往前便是糟了旱的兗州府,且即將要只進不出,她想留下,又不願以色侍人,就得讓自己有價值。

    她還在醞釀用什麼理由說服周譽,就見他緩慢地擡眼,看着兩人之間足有十步遠的距離,意味不明地笑了,而後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