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從蓬中探出了腦袋,一看卻傻眼了,周譽悠閒地坐在船頭,手掌隨意地撥動着船槳,船根本就沒往對岸靠,而是順着水流不知飄蕩到了何處。
小舟置身在寬闊的水面之上,四下皆是陌生的地界。
“我們這是要去哪?”
周譽屈膝靠坐着,許是水流晃盪着太過舒適,他甚至閉上了眼,聽到動靜才慢悠悠地睜開眼。
“不知。”他輕飄飄地吐了兩個字,又慢悠悠地道:“去個沒人認識你我地方,豈不美哉。”
“王爺怎麼會不知,您別鬧了,我得去取東西,回去晚了,慧悟師父會着急的。”
“你便如此不願與我多待會嗎?”周譽收斂了笑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此刻不在道觀中,他可以不必壓抑內心的欲/望,無所顧慮地看着她。
沈菱歌心裏着急,她總是猜不到他想做什麼,明明方纔還如此溫柔小意,誰能想到轉眼又會來這一出。
“王爺不是已經看見了,我已入道,便代表了我的決心。”
周譽聞言忍不住地嗤笑了聲,他憋了夠久的,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意後,他便變得越來越不像他自己。
他早已習慣想要便去爭取,從未有過隱忍不發之時,只是因爲這人是沈菱歌,他才願意一再地退讓。
可不論他如何改變,她依舊是不滿意,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繼續演呢?
“我走時,讓你等我,爲何不等。”
沈菱歌知道這次是躲不掉了,況且如今她在河中央,便是要逃也逃不了,既是逃不掉,還不如趁此機會,與他說個清楚。
也好叫他別再在她身上耗費時間,不值得。
她不再躲閃,直直地對上他的眼睛,這也是這兩日來,兩人頭次這般坦然相視。
沈菱歌這才發現,他比上次離開時更瘦了,漆黑的眼裏似有紅血絲,俊美的臉上多了幾分倦意。
她記起雲姑那日說的,他一回京便馬不停蹄地進了宮,他是去尋她的。
這讓她心中升起些許酸澀之意,周譽是真的覺得之前輕慢了她,這次他是認真的,誠心實意想待她好。
“便是等了見了,又有何用,我與你差得又何止是身份。”
還有橫在兩人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她想與他廝守終身,可她膽小怯弱,害怕會是另一場飛蛾撲火,既然如此,不如早早將火源斷掉,讓一切都沒發生。
“沈菱歌,我到底該說你是有情還是無情好?若說你無情,卻要豁出命去,也要護着我。可若說你有情,卻從不過問我的想法,便在心中給我判了死刑,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你這人對自己真是絕情的很,寧可出家入道,也不願面對自己的心。”
“沈菱歌,你又怎知我定會負你。”
周譽靠坐在船頭,聲音卻仿若就在她耳畔,沈菱歌這會也顧不上怕水了,抿着脣一手抵着船篷,微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他的眼。
聽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質問,心也似這河水般,飄忽不定。
不知過了多久,才甕聲道:“周譽,你出生便高人一等,即便戰場上出生入死,命也全由自己而定,沒什麼人或事能叫你爲難的。你自然不知,這世上有些人能活着便已很不容易了。”
“你與我而言便是天上的月,喜歡卻如同奢望,人啊,該有清醒的認識,追求得不到之物,是會粉身碎骨的。”
“我自私膽小又怯弱,我不怕疼,但我怕死,我這樣的人,配不上你的喜歡。”
周譽面無表情,眼底的暗潮翻滾着,像是要將人吞噬一般。
他過往二十餘年,除了父母離世,從未有如此無力過,像是渾身憋着氣,無處可以發泄。
他可以將她直接擄走,也可以不管不顧地得到她,卻都無趣的很,他要的是快活的她,而非像只剪斷了翅膀的雀鳥,卑微怯弱,等着粉身碎骨。
“周譽,我騙了你,上回我說寧願遇見季修遠,也不被你所救,這話是假的。”
“我很慶幸此生能遇見你,於我而言,便足夠了。”
“你便讓我苟活着吧,能看到你受萬人敬仰,看到你平平安安活着,看到你娶妻生子,便是我此生最快活的事。”
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猶如銳器插在他的心口,看不見血,卻痛不欲生。
水流到了湍急之處,一個波浪打來,船隻劇烈的晃了晃,沈菱歌的身影也跟着晃動,她就像是風雨中依附着大樹的蝶,好似輕輕一吹便會支離破碎。
周譽被她氣得咬牙切齒,可方纔那一瞬間,還是想要護着她。
他便知道,此生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