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皇叔每晚夢我 >第78章 第 78 章
    這夜,兩人互述過往,待到紅燭垂淚,月影西落之時,方相擁而眠。

    雖然什麼都沒做,卻比昨夜還要親密,心也捱得更近了三分。

    周譽已有許久沒做夢了,尤其是遇見沈菱歌后,他將玉枕收起,雖然偶爾還是輾轉難眠,但他也不願再做虛度的美夢。

    但沒想到,今夜竟再度入夢,且夢見的並不是沈菱歌,而是多年前的自己。

    那年周譽十五,在軍營歷練多年,那是他頭次領兵,憑着經驗與天賦,大膽地帶人從側翼突襲,配合前鋒徹底將敵寇殲滅。

    即便在行動之前,他就已料定勝局,可到底是年輕氣盛,面對勝利依舊是歡喜不已。

    他在冬至前夕,帶着捷報趕回了京都,想要給父皇母妃一個驚喜。

    年初與母妃道別時,他還在馬上意氣風發地道,定會打勝仗回來給她爭光,可誰能想到,等着他的是噩耗。

    他甚至連母妃的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

    周譽一身盔甲,站在空蕩蕩的寢殿,手指冰涼,他每到冬日手腳便是冰冷的,每年母妃都會爲他親手織手套護膝,還會給他搓手。

    可如今,再不會有了。

    他站了不知多久,直到一個木球砸中了他的額頭,他看見五妹妹正紅着眼披散着頭髮瞪着他。

    “你現在還回來做什麼?母妃病重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我討厭四哥,最最最討厭四哥,你不許在我母妃的寢殿,你給我出去。”

    五妹妹那年才十一,站起來只到他的胸口高,他能輕而易舉的將她拎起,卻站着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捶打踢咬,好似這樣他的負罪感纔會少一些。

    後來是父皇趕到,纔將五妹妹帶走,那日是他們父子頭次相顧無言。

    他們父子是大周權勢最高的兩人,卻連個女人的性命都保不住,又有何面目在此指點風雲。

    周譽記得很清楚,當夜幕降下之時,父皇唯一說的是:“阿譽,是朕對不住你母妃,但這是無可奈何之事,莫要苛責自己。”

    生老病死確是無可奈何,可他如何能不苛責?

    母妃撫育他長大成人,他學騎射但凡有丁點磕碰,她都會心疼不已,又怕被人瞧見說她慈母敗兒,等夜深了纔敢偷偷拿藥膏給他擦傷口。

    而他呢,甚至連母妃病痛纏身都絲毫未察,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

    五妹妹說得對,他不配站在她的寢殿,更不配爲她哀悼。

    自那日回去之後,他便開始頭疼欲裂難以入眠,他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聽,每日將自己關在練武場,摔得渾身是傷也毫無知覺。

    頭疼覺少,讓他的脾氣因此變得陰晴不定,時常是上一刻還在笑,下一瞬又發怒起來。

    連他身邊的人,也跟着頻頻遭殃。

    父皇見此,只對他說了一句話,“去吧,回西北去,別忘了你答應過她什麼。”

    是了,他答應過母妃要打勝仗給她長臉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這個了。

    他甚至連年節都來不及過,便動身離京,想要以此來麻痹自己。

    離京是在某個清早,他誰也沒說,隻身騎馬離開。

    但在出城門時下意識地停下,他還是想去陵墓看一眼,卻又有些猶豫。

    他竟不確信,母妃願不願意見他。

    正在駐馬停頓之際,他瞧見有個小姑娘披麻戴孝,跌坐在路邊。

    她瞧着比他五妹妹還要小些,雙眼通紅坐在地上淚流不止,這幾個月來他性情多變,沒這樣的心思去多管閒事,可瞧見她穿着孝服,不知怎麼得又動了惻隱之心。

    下馬朝她走去,並不算溫柔地將人一把拎起,丟在了路旁的大石上。

    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遏住脖頸頓時哭聲斷了,憋紅了臉,就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獸,可憐地看着他,說了聲多謝。

    “你家人在何處?”

    “孃親去天上了,爹爹去找孃親了。”

    小姑娘聲音也和人一樣細細軟軟的,帶着濃重的鼻音,聽着很是可憐。

    周譽頓時就想起了他的母親,真沒想到,這天下還有與他同病相憐之人,他鬆開了手,僵了僵後在她身旁坐下。

    “你母親是爲何離開的?”

    小姑娘瞧着有些怕他,但還是乖乖地回答了,“孃親生病了。”

    周譽的眼前也浮現出了母妃的樣子,不僅同病相憐甚至連境遇也這麼像,“你一直陪着她嗎?”

    不知怎麼的,突然他有了想要交談的慾望,小姑娘或許也感覺到他沒有惡意,平日沒人可以傾述,便很小聲地與他說着。

    “孃親每日要喝好多好多很苦的藥,雖然她每次對着我都說不難受,可我看見孃親偷偷咳血。”

    小姑娘說起這個,瞬間眼淚又開始滾了,她的聲音稚嫩,可落在周譽的耳裏卻格外的刺人。

    母妃也是病逝,她臨終前那半年多,是否也是如此痛苦煎熬着度過的?或許她還在心裏日夜期盼着,期盼她的兒子會出現。

    只可惜,她至死也沒能等到他。

    “大哥哥,你怎麼也哭了。”

    周譽梗着脖子,面朝着西陵的方向,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竟是紅了眼。

    被那小姑娘點破,他才悶哼了聲,“你看錯了,是風沙太大迷了眼。”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看了眼晴朗的天,雖然不知道哪兒來的風沙,但還是很乖地點了點頭。

    兩人就在巨石上坐着,默契地沒人再去提眼紅的事,“你爲何會在這?”

    “爹爹每隔幾日便要去看孃親一回,我們剛從山上回來,爹爹說有東西落了,讓我在這等他。”

    周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這人是如何當父親的,就將女兒這麼丟在路上,連個下人都沒有,若是被人帶走怎麼辦?

    但這些是別人的家事,與他無關。

    他目光飄忽地望向西陵的方向,久久無言,“大哥哥,你在看什麼?”

    “看我的母親。”

    “大哥哥的母親也去天上了嗎?”

    周譽淡淡地嗯了聲,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坐在這裏,和個半大點的孩子說這種事。

    他失笑地搖了搖頭,既然人沒事,那他也該走了。

    沒想到,這時有隻白嫩的小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大哥哥,別難過,姨姨肯定也不想看到你難過。”

    周譽自嘲地笑出了聲,“你懂什麼,我已經叫母親失望,我不配做她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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