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恢弘的大殿。
檐角繫着一條烏色綢緞,綁着一束風鈴,微風襲來,悠揚的鈴聲傳蕩了老遠。
主座上,一名身披烏袍的中年男子,放下茶,遙望窗外。
街道縱橫交錯,店鋪作坊林立,一衆人在其中穿梭,形成熙攘人流,另有披戴甲冑的將士,在街坊上巡邏。
他所在的,正是東宮內特有的一座樓閣,紅牆綠瓦,沾染不少煙火的氣息。
“老師,您博學多識,眼界極高,放眼這天下可有何等俊傑,精忠報國,爲孤所用?”
中年男子收斂目光,輕品一杯酒,淡道。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嚴肅的臉上,忽的流露一抹擔憂之色。
“殿下修身養性,博覽羣書,習得聖賢之道,自有賢臣來投。”
收斂異色,當朝太傅撫須一笑:“這便是聖賢所說的‘投奔明主’,殿下求賢若渴,上天有感,定有能臣趕來,爲主分憂。”
聞言,太子眸底閃逝一抹不耐煩,很快就消失不見,卻被精明的太傅捕捉到。
他心底嘆息。
教了太子二十年,他對太子以誠相待,可太子始終拿他當外人。
近日,太子雖身處東宮,卻遠遠伸出手,拉攏當朝臣子,送禮送錢以求支持。
當今陛下沉迷於美色,曾在一次酒宴後,無意間吐出一句話,起了廢嫡的心思。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但想一想也明白,在此之前,就有兩個太子命喪當場。
一個夭折了,墓碑立在東宮的後山腰,爲後來者警醒。
一個才華橫溢,文武雙全,但得罪了當時最受寵的萬貴妃,在陛下耳邊吹枕邊風,對她這個繼母有不敬之心,太子牀榻上還搜出一卷貴妃的畫像,這讓陛下勃然大怒,將太子打入大牢,餓死在了裏面。
眼下,這第三任的太子爲了保住位子,暗中拜訪羣臣,諸君不棄,定有厚禮相送云云,付出了大代價,這才化解了還未確定真假的危機。
太傅心涼。
何時,大燕尊貴的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千金之軀,居然落魄到這種地步?
與之相比的,則是南方,那如日中天的齊王府。
無論是聲望、名氣、才能等方面皆是頂尖水準,讓衆人喫驚的,是那位尚未弱冠的年幼世子,在武學一道的天賦遠勝齊王,必是下一代的大宗師。
少年宗師,開創大燕立國以來的第一人。
如今,天下人只知當今世子,而不知當朝太子,可笑,可笑!
這麼一比較,大燕太子忽然成了尷尬的角色。
“老師,如今天下動亂,在孤看來,大燕內憂外患,已經到了危急存亡之際,稍有不慎,就是滅國的慘禍。”
太子拉下窗簾,說出了心底話:“老師乃當朝太傅,位列三公之一,父皇再怎麼昏庸,也會聽從您的一些話,孤請老師……”
“殿下慎言!”
太傅直接打斷。
他眸底爆綻一抹精芒,直視太子,如一記刀子,刺穿進了對方的心神,窺視人心。
太子偏過頭,神情微變,帶有一絲不滿。
太傅說道,目光爍爍。
相教二十年,他焉能不知太子心中所想?
無非是參與朝堂的權力之爭罷了。
東宮,被陛下打壓這麼多年,委屈、怨恨、不滿都得憋着,令太子安分的同時,也失去了血性,變得優柔寡斷,對權利無比的渴望,不是明君之相。
太子垂首,恭敬道:“是,老師,是學生錯了。”
藏於袖中的手,不由握緊,指甲掐着掌心,胸膛微微起伏。
他已經快四十歲了。
讀書習武,還有宮廷煉藥師效勞,但比起精氣神,都不及那個老不死的。
他怕有一天還未登上寶座,就被自家父親給熬死,迎接的不是登基大典,而是靈堂白布。
忽然,一名藏於陰影中的將士,忽然在一頭浮現身影,遞上一卷書信,起身告退。
二人神色動容。
能在這個時候現身,打擾位高權重的二人,可見這則情報的重要性。
太子眼皮微抖,預感到一絲不安,打開了書信。
僅僅掃了第一行,他臉色大變。
“什麼!淮鎮叛變,攻破了天府之都!?”
他驚愕,就連一旁的太傅,也不由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怎,怎會如此?”
“淮鎮節度使史思明,我父皇待他不薄,恩澤三代,乃大燕忠臣,孤也在春宴上敬過他一杯酒,福同享,共患難,豈能負孤!”
太子心如死灰,目光呆滯。
淮鎮,坐擁三萬兵馬,是西南一帶抵禦南梁的先鋒軍,後方,擁有大燕最大的產糧區——天府之都。
去年,朝堂議會,他身爲太子,爲了拉攏這一位節度使,私底下可是調撥了一批軍械交給他,此時,史思明所作所爲,卻是回敬了他一記耳光,火辣辣的疼。
可以預知,明早的朝會,太子將要面對滿朝的噴子,度日如年。
但接下去幾行看去,二人越發心涼。
一日後,又有一路節度使叛變,清君側,要殺楊國忠。
“該死,一幫逆賊!!”
太子憤然。
悲憤之際,內心,不由浮現了南槍北劍的傳說。
“倘若嶽穆大將軍的破軍營還在,何懼這幫宵小!?”太子收斂怒容,皺眉道。
嶽穆,五十年前與葉青一樣被朝廷拜爲上將軍,率領當時六軍之一的破軍營,衝鋒陷陣,貫穿了南北,鐵烈都得避其鋒芒,震懾住了國內不安分的節度使,維持了長達十年的和平期。
七殺劍,破軍槍,號稱當時一南一北的頂尖神兵。
同時,七殺劍術、破軍槍法,更是頂尖武學,常人若習得一招半式,可躋身二流高手。
但嶽穆本人,壽命極短,如一顆彗星隕落,病死他鄉。
而破軍營,也被當時的周家軍趁機吞併,兩軍合一,這纔有了後邊的虎賁軍。
正因爲中央朝廷擴建軍營,成了如今的十大神軍,這纔有底氣敢去削節度使之權,收回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