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華 >第四百零五章 朱喜入案
    陳江剛剛摸到熊大這條線,隔天一早找上門,已經人去屋空,杳如黃鶴。

    小小一間空院子,對陳江的打擊,卻如同雷霆一般。

    陳江拖着腳步過了宜男橋,進了家分茶鋪子,臨窗坐了,要了青豆花生,一壺酒,垂頭喝着悶酒。

    他昨天剛碰到熊大,不過略問了幾句,今天這一大早,熊大一家,已經人去屋空。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眼裏,盯着他的人,是誰熊大的案子,他還沒來得及細問,全氏兄弟都在獄中,全家還有能主這樣的事兒的人嗎

    不會是全家,那是誰昨天多和熊大說幾句就好了,至少應該細細問清楚案情,知道這案中牽涉到哪兒,夜裏這番手腳,他至少能知道大致方向。

    現在,熊家是走了還是死了

    他這案子還沒開始,就已經被人盯的這樣死,以後,該怎麼辦

    這是樁大案,驚天大案,這輩子,他能辦妥了這樁案子,此生也就大致無所求了,可是,這潑天大案,也是潑天的艱難,他人手太少,孤立無援

    “一個人喝悶酒無趣,我陪先生喝幾杯”一個五十來歲,微胖,一身古銅綢長衫,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者,踱到陳江旁邊,一邊笑着說着話,一邊坐到了陳江對面,招手叫來茶酒博士,要了兩壺酒,又添了幾個菜。

    陳江雙手撐在桌子上,上身筆直,直視着對面的老者。

    “我姓朱,單名一個喜字,鄰里鄰居的,都叫我老朱,陳先生不認識我,我可認得陳先生。”朱喜迎着陳江不怎麼友善的目光,呵呵笑着,介紹自己。

    陳江沉着臉,直視着他,目光沒動,也沒說話。

    “熊大一家四口,天沒亮就出城走了。”朱喜從茶酒博士手裏接過酒壺,給自己手裏的杯子斟滿酒,悠悠閒閒道。

    陳江一動沒動,片刻,手從桌子上放下來,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冷聲道:“熊大是誰”

    “熊大一家,是六年前逃難進京城的,當時找過我,拿了百十兩銀子,說要求個公道,我聽了他的冤屈,就勸他算了,他還算好,聽了我的話,就在這南城根下頂下個小院,在京城落了腳,這一恍,五六年過去了。”

    朱喜的話不緊不慢,如同說着最普通的家常。

    陳江臉色如常,捏着杯子的手指,卻緊了又緊,“怎麼突然走了”

    “熊大昨天找過我,說他跟你說了幾句從前的舊事,還說,你和他說,能替他伸張這個冤枉,問問我的意思。”朱喜說着,輕輕嘆了口氣。

    “是你把他送走了”陳江將杯子放到桌子上,一隻手平平的伸出,按在杯子旁邊,淡定依舊。

    “不是,我犯不着送他走,我倒是很願意看一場熱鬧,只是,我勸了他幾句,他那樁案子,怪不得別人,他們熊家,就他這一支獨苗了了,他兒子還小,又聰明,安安穩穩過日子最要緊,不要被人利用了。”朱喜頭搖的爽快,話說的更爽快。

    “六年前,熊大找你求個公道”陳江緊盯着朱喜,重重咬着個你字。

    “是,”朱喜呵呵笑起來,“陳先生還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吧我們朱家是團頭世家,到我父親,還做着團頭行當,到我,年青時候心高氣傲,看不上團頭這一行,就把祖上留下的行當扔了出去,後來。”

    朱喜一邊搖笑一邊笑個不停,“人吧,生在哪兒,就愛呆在哪兒,活了三十多年,我才知道,我天生就是混南城根下九流的,那皇城根的高雅,我消受不起。想明白的時候,團頭的行當已經送出去了,拿,倒是能拿回來,可我嫌那行當掙錢不多,就沒要,進了訪行,先生聽說過訪行嗎”

    朱喜笑眯眯看着陳江,陳江點頭,臉上有幾絲意外,他沒想到對面這個氣度不凡,滿面慈祥睿智的老者,竟然是個訟棍

    怪不得熊大找他。

    “在訪行一做就是十幾年二十年了,不光是熊大這樁事,唉,這世間,匪夷所思的人犯案子,多如牛毛,真是長了無數見識。”

    朱喜看起來十分感慨。

    陳江神情平淡中,隱隱透出了幾絲

    慎重,一言不發的看着朱喜,專注的聽着他的話。

    “先生,恕我直言,熊大一家遠走高飛,對先生來說,是極好的事。”朱喜對着陳江,彷彿對着幾十年的老朋友,推心置腹,語帶關切。

    陳江拎起自己那把酒壺,倒了杯酒,只看着朱喜,卻不說話。

    “我在訪行做了二十來年,說句不託大的話,這京城,沒什麼案子是我不知道的。”朱喜態度謙恭,話卻不客氣,“先生現在手裏這樁案子,我也略知一二,不瞞先生,從都水監事發那天起,我就知道,這樁案子,要露出頭臉了,後來,說是點到了先生頭上,我就略打聽了些先生的事,先生極其難得,由先生來查辦這樁案子,實在讓人期待啊。”

    陳江神情凝注,這幾句話,句句都是深意。

    “朱先生託庇在哪家門下”陳江突兀的問了句。

    “剛纔和先生說了,我家是團頭世家,到我這一代,還是個團頭呢,偏偏我這個人又眼高於頂,家裏又不短銀子用,用不着聽誰使喚。”朱喜呵呵笑道。

    陳江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不過朱喜這幾句話,他一絲兒也不信。

    “要說隨心自在,就是我們南城根下下九流,就象我現在,想跟先生說幾句話,我就過來,跟先生說幾句。”

    朱喜根本不在意陳江信還是不信,自斟自飲自說自話的十分自在。

    “先生手裏這樁案子,做得好,可是樁能在史書上單列一章的事兒,可先生找到熊大還好還好,熊大走了,我先跟先生說說熊大的冤屈”

    朱喜慢慢抿着酒,將熊大的家事說了,“這樁慘案,慘是極慘,可熊家沒有冤屈,把他扯出來,不過是個引子,引出皇莊上下其手的猖狂混亂,要是有人借勢可對熊大,有什麼好處熊大媳婦是個極其明理的,有些事,你一說,她就懂了,熊大笨了點兒,好在聽話。”

    “是你送走的熊大。”陳江上身靠在椅子裏,一隻手鬆松的放在桌子上。

    “不是我。”朱喜隨口說了句,沒有多解釋的打算,“在先生,全家這案子,頭一件,先牽出了趙家,從皇莊裏索要田產,趙家做的,這可是犯忌的事。先生手裏這樁案子,這樣的事,多得很呢,可不只趙家,實在是多得很啊,先生今天出這雷霆一手,就算扳倒了趙家,後頭,先生打算怎麼辦難道這京城的高門大戶,就跟地裏的大白菜一樣,長在那裏,就等着先生一顆接一顆的扳倒”

    陳江的手輕輕在桌子上拍了幾下,沒說話。

    就憑這麼件事,他扳不倒趙家,可他劍指趙家,所有從大小弓中得了利的諸家,會默契的聯手,把他碾入塵土中,把這樁案子,也碾入塵土中。

    “先生手裏這案子,是從密州那案殺官造反大案起,直到現在,一樁綿延了三四十年的重案,無數枝丫無數牽連,先生都處置安排好了朝中的援手呢可靠得住或是得了皇上的密旨了皇上可靠得住這樁大案,究竟大到什麼程度,先生心中已經有了丘壑了這就動上手了,我看,先生太低估這個案子了。”

    朱喜仰頭喝了杯中酒,看着陳江,一臉忿忿,“這樣一樁案子,要是不能辦成史書上單成一章,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先生說到朝中援手,照先生看,朝中,怎麼援手”陳江沒理會朱喜的忿忿,直截了當問道。

    “這案子太大,當然是找最大的做援手,朝中最大的,皇上嘿。”朱喜乾笑了一聲,“得找明白人,由奴兒看主,皇莊出了這樣的大案,都水監簡直沒法提,皇上就算了,那就是金相了。”

    朱喜半分架子不端,爽快極了。

    陳江看着朱喜,好一會兒,上身微微前探,“史書上章成一章的案子,先生想在其中留個名字”

    “我一個下九流,不敢想這種事。”朱喜這話明顯的言不由衷。

    “咱們回去說話。”陳江站起來,看朱喜一臉遲疑坐着沒動,嘿笑了一聲,“你找我,不就是求的這個不管是青史留名,還是受人之託,總之,不就是要在這案子裏摻上一腳走吧。”

    “哎你這話走吧。”朱喜一句話沒說完,乾脆的一聲走吧,跟着陳江,出了分茶鋪子,說着話往陳江那處破落小院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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