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華 >那位陸將軍之七
    陸儀連踢帶打,任誰勸也沒用,只哭的嚎的氣噎聲嘶,晚飯也沒喫,直到哭的累極了,眼睛都睜不開了,蜷在牀上,一邊抽泣一邊閉上眼睡着了。

    從陸老太爺起,上上下下幾十號人,總算鬆了口氣,連抹了幾把滿額頭的汗,只覺得虛脫了一般。

    週三太太跟着沒喫沒喝鬧到半夜,累的腿都是軟的,眼看陸儀睡着了,至少這一會兒,心裏稍稍寬了些,吩咐巧葉也留下來,囑咐了一通,踮着腳進屋,看了看睡夢中還時不時抽泣幾聲的陸儀,出來,再次囑咐了一遍黃嬤嬤等人,小心看着,夜裏警醒些,看着哥兒別病了等等等等,出來,又吩咐廚房安排人值夜,先備些湯水點心,爐子別熄火,隨時準備着小爺半夜醒了,想要喫這個喫那個。

    退到院子外,站着又細細想了一遍,確定周全了,才一隻手捶着腰,往自己院子裏回去。

    陸儀是餓醒的,眼睛先睜開一條縫,眯眼看着帳子外的一片陰暗,一動不動趴了一會兒,稍稍動了動,停下聽了聽,確定沒動靜,再動了動,慢慢挪着牀邊,滑下了牀。

    當值的丫頭婆子,從黃嬤嬤到小丫頭,從傍晚到陸儀睡着,被指使的高高提着顆心,片刻不停的整整折騰了兩個多時辰,從頭到尾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又是勞累,這會兒都乏透了,一個個睡的很沉。

    陸儀從牀上滑下來,貼着牀邊趴了一會兒,手腳並用,飛快的爬到耳屋門口,正要推門,又頓住,摸了摸餓的快癟了的肚子,四下看了看,輕手輕腳爬到桌子下,站起來,將桌子上的點心先抓了一個塞進嘴裏,再抓上一把,低頭看了看,沒地方放,乾脆一隻手抓着,一隻手照樣爬的飛快。

    陸家這樣的人家,門自然是開關無聲,陸儀爬到門口,直起上身,回頭瞄着屋裏沉睡的衆人,悄悄推開門,爬到門檻上一個骨碌滾出去,貼在牆根陰影中,邁動小短腿,飛快的往外跑。

    大丫頭巧雲是個警醒的,雖然累極了,也不會一睡一整夜,一覺醒來,迷迷糊糊的坐起來,挪到牀邊,強忍着哈欠,將簾子掀起條縫,想看看陸儀睡的好不好,一眼看去,怔了下,兩隻手一起用力揉了揉眼,再看一眼,頓時,兩隻眼睛就瞪圓了,一頭撲上去,從牀頭摸到牀尾,再拉起被子,用力抖了幾下,驚叫出聲,“小爺呢快起來,都快起來不得了了”

    巧雲這一聲尖叫,把屋裏屋外全給驚醒了,黃嬤嬤和衣而睡,鞋子卻脫了,根本顧不上鞋子了,一頭撲進來,“你叫什麼,看嚇着哥兒呢唉喲哥兒呢快找快找哥兒唉喲,快去稟報老太爺,天哪”

    黃嬤嬤這一嗓子,可比巧雲叫的尖利驚恐多了。

    幾乎立刻,陸老太爺這間清靜嚴肅了幾十年的院子,整個兒的都沸騰了。

    陸老太爺只穿了件半衣,光着兩條腿就衝進了耳屋。

    耳屋就那麼大,陸老太爺幾個轉身就看全了,自然沒找到,急的叫聲連連,“快去找,快去大門,角門,側門,快去,都起來,去請三太太趕緊找快,鳳哥兒,鳳哥兒”

    不到一刻鐘,整個陸家大宅,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姚先生昨晚上也跟着折騰到半夜,睡的正沉,聽到動靜,聽說是陸儀不見了,圓瞪着眼睛呆了片刻,一步竄下牀,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跑。

    “怎麼能連個孩子也看不住你們府上這是多少年沒帶過孩子了你們這府上,後頭還有個湖,連個欄杆都沒有,我早說過,看看你們府上,你跟着我幹嘛是你們府上哥兒丟了,又不是我丟了,快去找人哪。”

    陸儀沒能跑出多遠,也就剛剛跑到院門口,聽到動靜,緊緊縮在高高的院門檻角落裏,看到大門開了,門房一頭衝出去,又急忙一個調頭扎回來,一頭扎進門房,陸儀比門房利落多了,連滾帶爬滾出門檻,沿着臺階,嘰裏咕嚕滾下去,在門房提了燈籠,再次衝出來之前,縮在了院門口那盆巨大的山茶花後面。

    院子裏已經腳步亂響,院子外,燈籠也飛快亮起來,陸儀扁着嘴,緊緊縮在山茶花後,擰着頭四下看了看,奔着離院門口十來步的那座瘦透漏俱全的太湖石衝過去,轉了半圈,找了條能擠進去的縫隙裏,用力擠進去,挪好,抓過旁邊累累落落的藤蘿,攔在自己前面,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泥,一口一口喫着手裏的點心,愉快的聽着一聲一

    聲的小爺哥兒阿鳳。

    遠處,曙光慢慢透出來,從巧雲一摸沒摸到陸儀,到這會兒,已經找了一個來時辰了,巧雲和黃嬤嬤,以及屋裏當值,和不當值,但點在陸儀身邊侍候的所有人,都急的當場起了滿嘴水泡,想哭又不敢,哥兒不見了,生死不知,哭聲太不吉利了,可喊聲裏,滿滿的已經全是哭聲了。

    小爺找不到,或是有點什麼意外,她們都不用活了。

    陸老太爺急的只覺得頭一陣接一陣的發懞,心裏一陣接一陣的抽抽發緊,這都一個時辰了,還沒找到,老姚說的對,那後湖,早就該在湖邊圍上一圈欄杆,天那麼黑,鳳哥兒那麼小,萬一跑的急了

    陸老太爺越想越怕,直想的怕的手都發抖了,緊着聲音吩咐叫船孃,把船撐出來,拿大網拿出來,下湖去找,趕緊撒網找

    週三太太一衝進來,先問巧雲摸頭一把時,被窩是涼的還是熱的,巧雲張口結舌,她真是昏了頭了,當時她竟然昏了頭

    週三太太也顧不上責備巧雲了,滿屋子翻找。

    鳳哥兒那麼大點兒,人小腿短,肯定跑不遠,說不定還在這屋裏,週三太太連牀頭的抽屜都抽開了一遍,一圈翻下來,幾乎算是把整體耳屋給拆了一遍。

    拆完耳屋,週三太太沖出屋子,開始滿院子翻。

    她覺得鳳哥兒肯定沒走遠,再怎麼聰明,畢竟太小,那麼大點孩子,第一跑不遠,第二,這府裏這麼大,她嫁進來頭半年,幾乎天天都有迷路的時候,鳳哥兒再聰明,也只是個三週四歲的孩子,況且他進府根本沒幾天,他能記得這府裏的路不可能絕大部分地方,他根本沒去過

    他能跑哪兒去必定就在這院子裏,在哪兒藏着,可是,到底藏哪兒了怎麼就找不到呢

    週三太太急的快要燒起來了。

    陸儀餓壞了,一口一口喫的很急,很快就喫完了點心,把手也舔乾淨了,雖說沒飽,當然更沒喫好,不過至少不餓的肚子疼了,陸儀蜷縮在那道窄窄的假山縫裏,又往裏擠了擠,就開始一個接一個打起了呵欠,他沒喫好,更沒睡好,一個接一個呵欠打的很快眼皮就打起了架。

    眼皮打着一會兒架,漸漸就粘在一起睜不開了,眼看要睡着,陸儀用力睜開,很快又閉上,陸儀更加用力的睜開,可這回閉上的也更快,漸漸的,再用力也睜不開眼了,陸儀頭往下垂,人往下墜,一頭從假山縫裏摔了出來。

    離假山最近的一個婆子一步衝上去,撲了滿臉懷臉的泥,竟然接住了被藤蔓纏的一個滾身,直直倒下來的陸儀。激動的喊都喊不出來了,她頭一回發現,自己這把年紀,竟然還能如何利落。

    陸儀一個機靈,用力睜了睜,卻沒能睜開眼,兩隻手胡亂撲騰了幾下,就軟軟垂下,沉沉睡着了。

    陸老太爺連走帶跑撲過來,看到陸儀全須全尾,完好無損,一口氣鬆下來,伸手扶住老安順,總算沒軟在地上。

    姚先生也衝了過來,陸老太爺喘着粗氣,看看假山上那道縫隙,再看看滿頭青苔一身泥,在婆子懷裏沉沉睡着的陸儀,看着姚先生,手指點點縫隙,再點點陸儀,再點點縫隙,再點向陸儀,卻一句話沒能說出來。

    週三太太提着裙子,從院子裏一口氣衝過來,瞪着那道縫隙,再看看陸儀,心情之複雜,無法言情。

    她光在院子裏找,怎麼忘了院子邊上,可這座假山,連藏人都藏不住,那麼點兒縫隙,他是怎麼擠進去的她頭一回知道,這麼塊太湖石裏,竟然能藏人

    唉,這孩子,只怕比她所有的孩子加一起,還要難帶好幾倍,好幾十倍

    姚先生湊到那道縫隙前,轉到這邊,再轉到那邊,再從假山走到院門口,從院門口再走回來,圍着太湖石又仔細看了一圈,又伸手進那道縫隙,這樣比劃那樣比劃一陣子,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不住口的誇讚,“這孩子真是難得,敏銳,聰明,冷靜,有大毅力,真是難得難得,太難得了,陸老頭,你好福氣啊。”

    陸老太爺這會兒總算喘勻了氣,卻被姚先生這幾聲大笑,幾句誇獎誇的猛抽了一口氣,一把拍開姚先生的手,總算說出話了,“快去請大夫,快去多請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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