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一個人,喫遍一條街。
等他們從街上出來,便聽到學堂裏傳出來的朗朗書聲。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學子們搖頭晃腦,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像唱歌一樣。
懷景舒小聲地跟着他們一起誦讀,那時他還是個乞兒,經常在學堂附近偷師,這是他最愛的一首詩歌。
大師兄卻被學堂門口捏糖人的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比出一個“v”的手勢,要了兩個小糖人。
“這個小點的是你,大點的是我。你歸我。”他自作主張地把大點的糖人塞到懷景舒手裏。
然後熟練地扯過荷包,從中掏出銀兩,遞給捏糖人的老爺爺。
“公子,這個我可找不開。”捏糖人的老爺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倆,問道:“可有銅錢?”
大師兄把荷包翻了個底朝天,裏面一枚銅錢都沒有。
他求助地看向懷景舒,懷景舒出主意道:“要不我們去把錢碎開?”
“好,我去。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來。”不等他拒絕,大師兄拿着荷包一溜煙地跑遠了。
留下懷景舒捏着糖人和老爺子面面相覷。
“孩子,他是你什麼人啊?”老爺子問道。
“大師兄。”懷景舒揉揉鼻子,擡手在糖人的手臂上舔了一口。
真好喫。
老爺子眯着眼:“我就說看着不像兄弟倆,也不像主僕,原來是同門師兄弟。想當年啊,我學糖人,也有許多師兄弟,其中有一個和我關係最爲要好,後來……”
半個時辰後,懷景舒已經聽到這個故事的後半段了,老爺子的師弟去世,留下一孤女,被他收養,後來又嫁給他兒子,他師弟也算地下有靈了。
此時這條街上人很少,學子們被關在學堂裏也出不來。這麼久了老爺子就賣出兩個糖人。
懷景舒誠懇地建議道:“要不換條街試試呢?您手藝這麼好,一定能生意興隆的。”
老頭眯着眼,“這學堂是我兒子和兒媳婦開的,我在這裏捏糖人,就是爲了多看我孫子幾眼,聽他讀書嘞。賺再多的錢,也買不來時間多陪陪他。”
懷景舒:“……”大師兄怎麼還沒回來QAQ。
街頭拐角處,一個掮客腳步匆忙,急得滿頭大汗,衝到懷景舒面前問道:“你可認識一位白衣俊公子?”
“他突然暈倒在衙門口,若不是我聽他說要回來找人,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呢!”
大師兄暈倒了!懷景舒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現在在哪?快帶我去!”
“去吧去吧,你是個好孩子,這倆糖人就當我送給你們的了。若是無事,記得來告知一聲啊。”老爺子揮揮手,讓懷景舒不必在意。
懷景舒感激地看他一眼,跟着掮客一起向衙門跑去。
路上,他才知道大師兄去這麼久,原來是去租房子了……
誰知道在衙門公證的時候,突發惡疾暈倒在地,這可急壞了一干人。
畢竟這人穿着非富即貴,那一身皮肉都不像普通人家養的出來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亂子。
掮客問道:“他平日可有什麼惡疾?”
“心疾算嗎?”懷景舒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急的亂扯一通。
等他們跑到衙門時,聽說鄆言已經醒了。
一看到懷景舒,鄆言總算鬆了口氣。
醒來發現自己在一棟古香古色的建築之中,身邊還有衙役看守,他以爲自己又穿了……
不過。
“我爲什麼會在這裏?”他不應該在鎖龍洞嗎?爲什麼一醒來整個人就換了個場景?
懷景舒鬆了口氣,問衙役道:“大哥,現在是什麼時辰?”
“已是午時一刻。”
果然,大師兄的心魔存在時間是六個時辰,心魔出來的時候,大師兄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事情。
懷景舒覺得有必要和大師兄談一談了,他請求衙役暫時離開,然後一臉嚴肅地坐在鄆言對面。
“大師兄,你知道自己走火入魔很嚴重嗎?”
鄆言剋制住自己想摸下巴的動作。
他自然知道,原主是有心魔的,可書中並沒有寫爲什麼修煉無情道的大師兄會有心魔,結果又如何。
只知道一夜之間,門派全滅,世上再無大師兄這個人。
有的只是讓天下生靈塗炭的魔王。
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
懷景舒把他的沉默當成了迴避,他整理了思緒,慢慢開口勸道:“你現在的狀態非常危險。因爲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你的心魔佔據了你的身體,是你帶着我離開鎖龍洞,來到這裏的。”
這個問題十分嚴重,以前大師兄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啊,現在他居然幾個時辰內,喫掉了他所有的零錢。
如果他再這樣沉浸下去,以後的飛昇怎麼辦?會不會像人仙老頭說的那樣,受到影響?
鄆言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這麼奇怪的事情,照懷景舒這般說法,他豈不是ooc了?
“我身上是不是還有另一個靈魂在?”他警惕地問系統道。
【並無檢測到異常靈魂波動】
“那這到底怎麼一回事?”鄆言面對懷景舒的發問,有些手足無措,完全沒想過會在這種事情上翻車。
不過,他們居然能出鎖龍洞!那劇情殺還會如約而至嗎?
【並無異常靈魂波動】系統加重語氣又回了一次,【請宿主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鄆言的臉火燒火燎的,總覺得系統在內涵什麼。
可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懷景舒穩下來。
不如將計就計,乾脆遠離鎖龍洞,看劇情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我知道了。”鄆言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一擡手,動作頓了頓。
系統有說過,他必須符合原主人設嗎?爲什麼他從來沒有想過換自己的性格和行爲模式去做任務?
難道他本人是個演員?
“那大師兄,我們要回鎖龍洞嗎?”懷景舒期待地問道。
鄆言的眼神看向放在桌子上的租契,試探地問道:“要不然,我們先去看了房子再走?”
懷景舒:“!!!”那塊整銀已經被碎開了,換來了一張租約。
那可是房子哎,還能和大師兄住在一起。
要不,就去看看?
鄆言似乎聽到了系統不屑地哼了一聲,他淡定地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悠然從牀上站起來,好像突然暈倒在衙門外的人不是他。
和衙役告別後,他們在掮客的帶領下,七拐八拐地來到城中一處小院。
掮客走在前面,推開門,介紹道:“這位公子眼光可真是太好了,這處房子的主人去外地多年,早就沒人住了,卻不捨得變賣,只吩咐我把房子租給有緣人。只要真心愛惜,租金少點都沒問題。”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露出小院全貌,庭木深深,竹籬笆紮起的小園子裏種的有攀沿而上的花朵,院內還有一顆梧桐木,枝深葉大,遮蓋住烈日。
樹下還有石椅石凳,上面陰影綽綽,懷景舒單是看着,就開始幻想以後可以和大師兄一起下棋了。
他開心地笑了,鄆言看着他歡喜的表情,心中也鬆動了些。
不管怎樣,他一定要問清楚系統,那個心魔到底是怎麼回事。
掮客看他們都很滿意,說了幾句吉祥話就告辭了。
這房子自然也不是誰都能租的,若是農夫攤販,他肯定要思量再三,可這兩人看着,怎麼也不像那般粗魯之人。
房子一看就是經常有人打掃的,雖然有些灰塵,卻不算多。
鄆言剛想使出法術把屋子清理一遍,就被懷景舒按住了手,“大師兄,你忘記早上那個老爺爺說的了嗎?在凡人城鎮儘量避免使用法術,不然會影響你飛昇的。”
想試試法術便利之處的鄆言:“……”
那個白鬍子老爺爺又是誰?
懷景舒看他乖乖聽話,手腳麻利地去廚房找盆到井邊打水,哼着小曲開始打掃房屋。
鄆言坐在樹下石凳上,按照系統給他的法子,沉入識海。
果然,在丹府的角落裏,發現一團沉睡的陰影。
他喚醒了陰影,問道:“你是誰,爲何在我識海之中?”
大師兄驟然被喚醒,猛地一驚。
鄆言竟然能從一團看不清是什麼玩意的東西上,感到情緒的波動。
陰影幻化成人形,長的和鄆言一般無二,他沉聲道:“你又是誰,爲何在本座識海之中?”
“我是身體的主人。”
“屁話,我纔是。”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溝通下去。
懷景舒躡手躡腳地從入定的大師兄身邊經過,等他把室內擦洗完畢,準備把被褥抱出來曬曬。
大師兄還在那裏坐着,睫羽翩躚,陽光灑落在他如玉般的面容上,竟然有些聖潔,還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意味。
懷景舒坐在他對面,託着臉,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可以這樣一直看着大師兄,很長很長時間。
哪怕只是凡人,他也可以陪着大師兄一起變老,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
但他對大師兄的心,總是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