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然入冬，男人卻只着了一件單薄的素色錦衣，黑髮束冠，目若星辰，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卻無端讓人感覺到悲傷，他站在葉綿面前，漂亮修長的手指微微伸起，卻在半途又慢慢放下。
葉綿坐在他對面，紅衣輕氅，頸間雪白的絨毛圍了一圈，將那冷白如玉的臉襯得越發清透白皙，她面無表情地垂眸，沒有看眼前的人。
在她身後的不遠處，許沉冰倚靠着身後的木門，他抱着劍，目光冷冽地盯着陸斐，穿着一身黑色勁裝的他俊美如玉，眼尾的黑痣在夕陽的光照下熠熠生輝，一身俠氣，仿若浪蕩的江湖中人。
陸斐面色不變，依舊眼含悲痛地看着她，他狹長的眉眼哀傷地看着眼前人，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原本按照他的設想，阿綿就算再怎麼聽信清姜，可他們在陸府的那段時間是真實發生過的，她就算當時捅了他，那也是一時氣急，只要他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痛苦的模樣，以她心軟的性子，必定會心生後悔。
可眼前的現實卻是……
察覺到一邊冰冷刺骨的視線，陸斐對上許沉冰的目光，二人匆匆對上，又互相不屑地別開眼。
陸斐微微蹙眉，他的目光看向葉綿，姿態放得很低，惟恐驚擾了眼前人，“阿綿，能讓他出去嗎？”
太礙眼了。
許沉冰眸光微冷，卻不說話，他下意識看向葉綿，心底的某道聲音卻似在暗暗希望她不要聽陸斐的話。
在這一刻，兩人齊齊看向坐着的女子，等着她的答案。
葉綿終於擡頭，她微微抿脣，卻不看任何人，只用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道：“許沉冰，你出去。”
許沉冰眉眼微皺，不由抓緊了手裏對劍，他看向陸斐，坐姿端正的男人同樣挑眉看向他，那張虛僞的臉上露出抱歉的淡笑，眼底是隻有許沉冰纔看得到的得意與挑釁。
許沉冰沉了臉，他走至葉綿身邊，毫不避諱地出聲道：“小心點。”
陸斐卻盯着兩人只有一隻手的間隔，眼裏的笑意漸漸被黑沉所取代，直到許沉冰走出去，他那張清俊的臉才稍稍有了些許緩和。
葉綿深吸了口氣，做出一副要談判的模樣，陸斐趕在她之前先聲奪人，他聲音帶着些許急切與哀傷：“阿綿，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他面前的女子果然靜下來，睫毛微顫，過了一會才輕抿脣，卻到底沒有開口。
陸斐知道她動搖了，她到底還是把他放在心上了，這一認知使得陸斐稍稍鬆了口氣，他微微彎脣，“阿綿，花燈節那天，你還記得，你問過我什麼嗎？”
葉綿端坐着，她低垂眸，眼底閃過一絲懷念，只是一瞬間，嘴角便又變回了自嘲的笑，“我問你，我是不是和誰在花燈節去過那裏……”
陸斐心裏微緊，不管如何，他還是看不得她露出如此表情，阿綿就合該是快快樂樂的，滿面笑容的。
他苦笑一聲，目光悲傷，彷彿一瞬間陷入了某段痛苦的記憶，煞有其事地緩聲道：“其實你說的那個人是我……”
陸斐搖搖頭，男子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留下淡淡的陰影，雙脣失了血色，讓他看起來格外脆弱，帶着幾分病弱美人的虛弱，他輕咳了一聲，卻似乎抽到了腹部，面色更加蒼白，臉上一瞬間痛得青筋暴起。
眼見對面美人一副心慌了的模樣，他卻朝她淡笑，反過來安慰她：“沒事，咳咳……我一點都不痛。”
葉綿站起來，下意識要走到他身邊，卻又在即將邁出步伐的一刻頓住了，她重新坐回去，抿緊薄脣，眼底微紅，卻還是倔強道：“我沒有要關心你的意思。”
陸斐輕笑，卻沒有揭穿她，只緩聲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真相，那我便告訴你。”
他眸光深深地看着她，似乎眼底只看得見她一人，“阿綿，我說的是真的，如果你相信我，就請聽我說下去，好嗎？”
抓着桌角的手指微微泛白，她顫着聲音，“好，你說。”
陸斐臉上露出一抹淡笑，開始了他的表演。
“如你所知道的，你的真實身份確實是長公主。”陸斐看了她一眼，她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嘲諷，他趕忙道：“你先聽我說，我隱瞞你的身份是有原因的。”
葉綿重新坐回去，面上一副驚疑不定的模樣，心裏卻平淡無波，等着聽他講故事。
就看他講得好不好了。
“長公主的你生來嬌貴，性情直率……”說到這裏，陸斐淡笑，臉上閃過一絲懷念，“那時我第一次見到你，你便指着我，要我入贅公主府，當你的駙馬。”
“那時的你，真是讓我很頭疼，你率真純粹，雖然偶爾會惡作劇，卻常常令我無可奈何，我心底自是喜歡你的，可那時我卻囿於權勢，想要爲大衛幹出一番事業，造福大衛百姓，所以……我沒有答應你的請求。”
說到這裏，陸斐眸光微垂，彷彿眼底的星辰都熄滅，他嘲諷地笑了笑，“若是當時知道我的拒絕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災難，我寧願不要這首輔之位，如果我當時答應你，或許我們也不會到現在這種地步。”
陸斐看向葉綿，不出意外地在她臉上看到了驚疑不定的表情，她微微皺眉，彷彿被喚醒了部分記憶般撫上太陽穴，又很快擡頭看向他。
女子柳眉微蹙，眸中含淚，烏黑的羽睫上沾了點點細小淚珠，淚眼婆娑，看起來好不令人心碎，她定定地看向陸斐：“你是……那個人？”
陸斐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她記憶中的許沉冰，不過不要緊，現在他就會取代她記憶裏的人，他順勢抓住她的柔荑，眸光寵溺又心痛，他輕聲道：“阿綿，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我們以後慢慢來，好嗎？”
當然最好是，以後都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