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這話題,方少行也忽然挑了挑眉,顯然是能嗅出顧覺非這話裏隱約藏着的不尋常的味道。
“不過我與這人也素來不很對盤,怎麼忽然問起他”
當年在軍中打仗的時候,薛況是大將軍,蔡修是軍師。除了薛況之外,軍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蔡修了。
可憑什麼
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軍師罷了,憑什麼薛況若出什麼事情,全軍都交由一個軍師調遣
方少行那時年輕氣盛,又仗着自己戰績卓絕,頗有戰功,總覺得全軍上下除了薛況就屬自己有本事,且謀略也不差。
特殊時候聽從蔡修
這一點,他不服。
薛況知道他不服。
蔡修也知道。
可全軍上下也沒有人在乎,畢竟他方少行脾氣不好也不合羣,戰功再高也不過單打獨鬥,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所以在當年軍中,旁人都知道他厲害,卻也從來沒有反對過蔡修在軍中極高的地位。
對蔡修,方少行始終不喜歡。
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可再一次提到蔡修的時候,他依然會忍不住地皺眉。
對這兩人間的關係,顧覺非顯然有所耳聞,所以對方少行的態度,他半點也不驚訝,反而淡淡道:“這人自戰後起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次出現必有大事發生。我估摸着,匈奴那邊的事,怕是最近就會有結果。”
“”
匈奴那邊的事。
方少行眼角都跳了一下,顯然是被這看似輕飄飄的話給炸了一下,好半晌不知道說什麼。
很快,前面宮門轉動,發出悠長的聲響。
宮內來迎的宮女太監全都排列出來,那陣勢浩浩蕩蕩,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實在的喜氣。
顧覺非看一眼,便不再說話,往前走去了。
如今他已經官拜一品,封了大學士,自然不用如三年前一般站在所有人的身後。
現在,他已隱隱是文官之首。
唯一站在他前面的不過一個衛秉乾,衛氏一門的大家長,當初與顧承謙分庭抗禮的另一位權柄重臣。
太監恭恭敬敬地請衆人入內,高聲唱喏。
另一道宮門前則要稍慢一些,待文武大臣們進去了之後,才自宮門而入,一路進了宮往殿前遠遠地先參拜根本看不見臉的皇帝,然後再被宮人往後宮引。
一應流程,皆與三年半之前沒有區別。
只是不同的是三年半之前那一場宮宴爲的是慶祝議和,陸錦惜因爲身份非同一般,所以曾在前殿觀禮,之後才往柔儀殿,見到皇后及衛儀等人。
如今卻是拜過皇帝就進了柔儀殿。
自然
再一次見到那一位賢妃娘娘衛儀,也不過是行禮後從地上擡起眼簾來那片刻之間的事。
柔儀殿上,堂皇華美。
金器玉盞,流光幻彩。
深紫色的宮裝上爬着密密的銀線,纖細的手指如玉雕成,指甲上還染着豔紅的蔻丹,就這般輕輕搭在膝頭。
衛儀是國色天香的牡丹。
她的位置幾乎與一旁的皇后平起平坐,輕顫的步搖,濃豔的脂粉,讓她有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儀,雍容華貴。
鳳目微斂,眸光便隨之流轉。
陸錦惜幾乎是在擡頭的剎那就已經對上了她的目光,於是心裏輕而易舉地就蹦出了一個認知:她不是在她擡頭這一刻才望過來的。
她是自打她進殿開始,便一直看着她
對陸錦惜而言,她們其實僅有兩面之緣,而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這一位宮中的寵妃絕不是這樣的眼神。
這樣
冰冷而複雜的審視,甚至帶着一種尖銳且悽愴的諷刺。
敵意。
並不明顯,卻半點不加掩飾的敵意。
那神情中甚至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嘲弄,只是不知是對着她自己,還是對着陸錦惜了。
但這感覺總歸讓人不舒服。
陸錦惜也並不是會被這樣的眼神嚇住的人。
她細細描摹過的眉梢微微地一動,既沒有露出半分的惶恐,更沒有半分的慌張和侷促,反而氣定神閒地向着上首端坐的衛儀略略勾了勾脣
一個,貌似友善的微笑。